长舌之人传话总爱信那最离奇的说法,崔香兰成了众人口中克夫的不祥之人,京中无人敢娶她,家中继母和妹妹就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听了一路,月栀又急又气,“那你爹呢,他不管你吗?就放任你被人诟病欺负?”
崔香兰无奈:“他有什么好管我的,他妻妾众多,有的是比我聪明比我好看的儿女,得闲了管一下,不得闲便只当没我这个女儿。”
月栀听的心焦又心疼。
当真命运弄人,她被爹娘抛弃,只羡慕别人一家子热闹亲近,却不知旁人家里有太多不予人知的内情。
走到后堂,她特意叫侍女取出了前些日子酿制的果酒,同崔香兰边饮边聊。
“前不久,我爹收了一个青州富商的聘礼。”崔香兰狠灌一杯酒,脸色泛红,说话也气性起来。
“那富商比我大了十岁,长得不丑,可他家中有九房妾室,没给名分的通房更是多的数不清,我爹把我嫁给这样的人,可见他心里早没我这个女儿了。”
月栀小口抿着果酒,替她愤愤不平,“从前我羡慕别人有爹有娘有人疼,今日知道了你爹娘,这般冷漠自私,有还不如没有。”
闻言,崔香兰湿红了眼眶。
无论她过得再苦,旁人也只劝她“这就是你的命”,“忍忍吧,别让你爹你娘为你伤心”,她就这么忍了十年。
原想:高高在上的宁安公主,备受皇上宠爱,哪会懂得旁人心里的苦。
可她竟然真的懂,说到她心坎上。
月栀义愤填膺:“要我说,你不必听你爹的,远嫁青州嫁一个滥情的浪荡子做什么,干脆我请皇上为你赐婚,或者你有瞧得上眼的郎君,我去帮你说和。”
崔香兰擦了擦眼泪,摇摇头,“这些年,我在京中的名声都坏了,即便劳动公主和皇上成了姻缘,夫家也是看重您二位,而非真的在意我。”
月栀心中感伤,却听她笑出声。
“我爹这般待我,我才不要让我未来的夫君成为崔家的助力,嫁得远正好同他们断干净,这些年的苦都熬过来了,我就不信离了崔家,我还过不上好日子!”
崔香兰隐有醉意,说话却振奋人心。
知她是个要强的人,月栀不好再为她做主张,便陪她多喝两杯,一同尽兴。
*
“嗯……”月栀被人扶着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看窗外,天还没黑。
“崔大姑娘呢,我,不是在同她说话吗,她怎么不见了?”说话慵懒醉意,一边念叨一边往棉软的被子里钻去。
婳春轻声答:“您二位都喝醉了,奴婢叫人把崔大姑娘安置到厢房去了。”
“不送她回家吗,她爹娘会担心……”月栀醉醺醺的摸到绣枕,抱进怀里。
婳春:“是您让大姑娘留在府里过夜的,说要叫她爹娘知道她是您的朋友,日后才不敢再欺负她。”
“嗯,那就这样……”月栀含糊不清的应了声,睡了过去。
夕阳西落,阳光落下西窗,床上佳人安睡,卧房便没有点灯。
天黑后,院外屋内一片安宁。
熟睡许久,月栀感到口干舌燥,想要唤侍女帮她倒水,叫了两声也没听到值夜侍女起身的声音。
想是夜深人都睡熟了,月栀没多计较,自己爬起身,摸着床沿下去,按照记忆里房中的摆设成功走到屏风后的外间,摸到水壶,喝到了水。
喝完躺回床上,感觉体内燥热,将被子掀了,又扯松领口,才觉得稍微凉快些。
还未睡熟,她隐约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只当是侍女起夜,没有在意,直到照在床沿的清冷月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她微睁开眼,看到那模糊的人影……
裴珩越来越无法忽视自己的卑劣。
白日得知月栀在外惩治了崔家女,他担心她受气会伤身,便想晚上来看看她,谁知进了公主府却听下人说她新结交了朋友,两人聊了许久,喝的烂醉。
都说过不许她喝酒,身子才养好些,就管不住馋虫,醉成这副模样。
她身边的人也不知规劝,气得他将公主府的侍女家丁都罚去顶花瓶,不到子时谁都不许睡。
见不到人,他该回宫,却按捺不住心底的冲动,不顾侍卫劝阻,进入了她的卧房。
此时站在她床前,看她面颊燥热,不安分的将领口扯开,轻薄柔滑的寝衣顺着她细弱的肩胛滑落,露出透着潮红的雪白肌肤。
他的眼睛往下一瞟,就看到映照着月光的青纱帐下,女子漂亮的锁骨微微凸起,躁动的吐着热息,微仰起头,优雅地勾勒出颈侧优美的线条,再往下看,是饱/满的……
裴珩深吸一口气,本想冷静一下,却嗅到掺杂了浓烈酒香的栀子花香,闻之叫人沉醉不已。
微微眯起眼神晦暗的眸,心头惹火。
这不是他该看的,也不是他该待的地方,可他就是挪不动步子,转不开眼睛。
看她翻身时坦露在自己面前的雪白后背,一股热流直冲丹田,原本只在无人处暗自升/起又默默解决的问题,就这么明晃晃摆在了他面前。
“……”裴珩咬唇。
身负这个大问题,这会儿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痛苦扶额,往日不敢想的事,此时也不得不面对了:他对月栀起了不该起的/欲,污了他们之间的情分,更会伤了她的心。
无论如何,这件事他都要藏好。
他转过脸,终于下定决心要与她拉开距离,却听榻上传来娇软的呢喃:“是你吗?”
是谁?
她深更半夜醒来,独处一室孤单寂寞的时候想见的人,会是谁?
当他迟疑时,青纱帐中探出一条纤细的手臂,撩起的帷帐下,露出一张醉红的脸,青丝散乱,玉肤如脂,迷离的眼睛痴痴的望着他,温柔一笑。
“我都不知你的长相,你怎地夜夜都入我梦里来,难道像我念着你一样,你也念着我?”
娇柔轻语落罢,青年的理智已经溃不成军。
他俯身抱住她,像是把心底所有的痴念都埋进这个拥抱里,越抱越紧。
“月栀,我不想你念着别人,只念着我好不好?从前我们只有彼此,往后也只有我们两个,我不娶妻,你不嫁人,好不好?”
月栀懵懂醉笑,耳中云里雾里听不明白,只这个结实的拥抱和他激烈的心跳声清晰到让她无法忽略,轻声嗔怪。
“都要成婚了,还这般不规矩。”
说罢又傻笑两声,“是我做这梦,驸马来抱我,许是我对你日思夜想……”
两个字是那样刺耳,裴珩不想去听,也不想承认,死活都不愿意放手。
“不,不是他,是我,是我……”
他不敢念出自己的名字,生怕她意识到男女相悦的美梦变成被弟弟觊觎的噩梦,从这“梦里”惊醒后,将他推开,彻底打碎他求之不得的美梦。
青年抱着她绵软的身子倒下去,掌心抚上她的小脸,看着她始终带着笑意的嘴角,那个在船舱里的吻一下子涌上心头,连着不好解决的问题都被这缕情丝牵动,颤抖的厉害。
他一定是疯了。
他不想这样一步错,步步错。
他想睡在她怀里,想吻她,将所有不堪欲/念都撕扯开,完完本本袒露在她面前。
他自我唾弃,清醒着沉沦,霸道地将人扣紧,亲吻起她的樱唇。
今夜,他不想走了。
第34章
夜空没有一丝云彩, 圆月悬空,洒落一地皎洁月光。
崔香兰在厢房睡得安稳,半夜门窗外传来些许怪声, 像是什么人在受训斥。
被那声音吵醒,崔香兰头晕眼花, 模糊地看到房中陌生的陈设和对面软榻上睡着的自己的贴身丫鬟,一下就发现, 这不是她在崔家的房间。
她的院子又小又破,连屋里的摆设都是姨娘弟弟妹妹们用旧不要了的, 不会是这般肃静又古朴的样子。
崔香兰本能的警惕起来,摇摇晃晃的下床去, 一边穿衣裳一边跑去对面叫醒丫鬟。
小丫鬟被吵醒, 懵懂道:“小姐跟公主一块喝醉了酒,是公主让小姐在府上留宿一夜的, 也已经派人去家里传话了。”
崔香兰摇摇头, “攀上公主是好事, 只怕叫继母知道,又要借机生事。”
衣裳料子里掺虫卵,好饭里头加猪油,面上看着光鲜的盒子, 木板的夹层都烂了——继母惯会做这些好事,叫外人挑不出错来, 又实打实的叫她恶心。
“现在才一更天, 还没宵禁, 咱们回府吧。”崔香兰坚持,丫鬟只好同她一起离开。
未曾料到,公主府实在是太大了。
更为奇怪的是, 府里的下人都不知去哪儿了,偌大的府邸无人巡逻值夜,只有廊下的灯笼照亮一方,静的可怕。
主仆二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走,就是找不到大门,只能分开找出口。
穿过一个小院,崔香兰看到不远处有个亮着灯的房间,想过去找人帮忙,却透过窗影看到那是个正在读书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