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授受不亲,又是夜深人静,她想想便罢了,匆匆离开此处。
有光亮的房中,苏景昀秉烛夜读,听到窗外有脚步声匆匆跑过,他短暂的从医书中回过神来。
“差点忘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制了醒酒的熏香,还没拿给婳春。
月栀下午喝的有点多,睡得早,药也没来得及吃,他怕她只喝醒酒汤不济事,就想拿点熏香到她房里点上,岂料一回房中看起医书来,就把这事忘了。
他合上书卷,从柜子里翻出特制的熏香,走出门去。
另一边,崔香兰误打误撞进了主院。
起先她还觉得奇怪,这院子有花有草,精致漂亮,打扫的一尘不染,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怎么里外一个伺候值夜的下人都没有。
站在院子里,隐约听到屋里有动静,是女子梦呓般的低吟。
崔香兰大喜,看来此处是宁安公主的闺房,兜兜转转绕了大半个公主府,总算是碰到个活人了。
虽然为着找门出府的一点小事,叨扰公主不大好,但她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只怕找不到门也找不到方才睡的房间,处境会更尴尬。
公主脾气那么好,应当不会为这事责罚她吧?崔香兰缓缓走近卧房。
“唔嗯……呼……”
一声低喘惊得她僵在原地,本要踩上台阶的脚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去。
崔香兰不可置信,直怀疑自己还没醒酒,一定是听错了:方才那喟叹声,明明是个男子的声音……
她使劲捏自己的耳垂,想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屋里却不断传出更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蹙起眉头,怎么都不敢再往前走了。
里头是公主和梁家二公子?
定国公府的宴席后,梁二公子亲自抱公主上马车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当时还羡慕他们感情好,不想他们竟已经睡到一起了。
她就不该出厢房,东跑西跑,竟撞见人家郎情妾意的私密事,真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崔香兰脸颊绯红,悄悄转身蹑手蹑脚的离开院子,看主院里外都没人,心中疑惑:难道是二人今夜私会,不愿叫人知道,才故意支开下人?她却莽撞的撞进来,差点坏了人家的好事。
一路脚步匆匆不敢停,秋夜的寒风吹得她脸颊生凉,始终吹不散方才耳中听到的交织在一起的喘息声,脸上热烫。
她跑回了跟丫鬟分开的地方,正好丫鬟也找了回来。
“小姐,我找到侧门了,咱们可以从那儿走。”丫鬟面色如常,还问她,“我没找到府中的下人,不跟府里说一声就走,公主会不会怪我们失礼啊?”
崔香兰现在满脑子都是公主与梁二公子私会的事,哪还顾得上想别的,催促她:“公主不会怪我们的,咱们快走吧。”
二人来到侧门,成功出了府。
走出门,远远的就看到里头巷子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边还守着几个人,怀中抱剑。
看到侧门里有人走出来,马车边的人投过视线来,审视二人。
丫鬟紧张的往崔香兰身边躲,崔香兰也没见过这架势,只假装什么都没看,带丫鬟匆匆往前头路上去,余光瞥见那些人没有跟上来的意思,才把心落回去。
那是梁公子的马车吗,梁府书香门第,什么时候养了那般凶神恶煞的家仆?被他们瞪一眼都叫人心惊。
崔香兰心慌起来,只想快点逃离。
未到宵禁时,街上还有店铺开着,行人车马往来,主仆两个没有马车,只能徒步走回崔家,为保安全,特意挑最亮堂的地方走。
丫鬟困倦的打哈欠:“就算您在府门落左前回家,夫人和二小姐还是会找各种由头给您使绊子的。”
“其实公主人那么好,您干嘛不求求她,叫她像训斥二小姐那样教训夫人一顿,这样她们就不敢再欺负您了。”
丫鬟说着话,崔香兰便想起宁安公主递给她银钗,柔声安慰她时的模样。
感慨:“那样好的人,自己眼睛不好行动不便,还愿意替别人着想,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心太善,我借她的势解自己的困境,像在利用她一样。”
“小姐何必心软。”丫鬟摇头,“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不管是谁,能利用便用吧,总比被人欺负死好。”
崔香兰不答。
她不是心软,是太久没被人以善心对待,在虎狼窟里过得久了,贸然被体贴照顾,又慌又喜,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了,公主人这样好,之前听到看到的她都得忘干净,一个字都不能跟人说。
驸马与公主情好,又有御赐的婚约在身,即便行为过界,也能理解,崔香兰想想还有些羡慕,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怎样的幸福,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二人从一茶楼前路过,余光瞥见一女子拦住了一个青衣男人,二人似乎在争执。
被那声音吸引,崔香兰好奇转头看了一眼,瞥见那男子的长相,心脏猛的一跳。
她碰碰丫鬟,声音结巴,“你看,茶楼前的那位,是不是梁家公子?”
丫鬟看过去,点点头,“是啊。”
崔香兰不容易平复的心情顿时乱成一团:梁二公子人在这里,那公主房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
梁璋只是与同僚来茶楼里坐了一会儿,谁知一出来就被沈娴拦住,像那日在国公府里一般,她神情郑重,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告诉他。
“郡主,您若有事便告知微臣,这会儿拦着微臣不说事也不让走,是何道理?”
沈娴一脸严肃,“此事关系甚大,不好在这儿说,请公子随我到公主府走一趟,只需到府中一看,一切自有分晓。”
婚前岂能随意登未婚妻的门。
梁璋断不能同意,“微臣与郡主并无交集,怎能因为郡主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便登门去打扰公主养病,郡主不愿说便罢了,微臣该回府了。”
他要走,沈娴急的抓住他的袖子,“你这木头,怎么就那么信她?你这般爱重她,她却背着你与人偷欢,你可知道?”
男人俊朗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凝重,抬袖甩开她的手,没了方才的好脾气。
“郡主几次堵微臣,当街拉拉扯扯,微臣是个男子,哪怕被人看到,被诟病几句也不打紧,但公主冰清玉洁,怎容你随口污蔑?”
他放低声音,不欲张扬此事,是给双方留脸面,更不想叫这行为古怪的沈郡主再说出什么对公主不利的话来。
“这样的话郡主不必再说,公主是怎样的人,微臣心里知道,不必你来告诉微臣。”
看他如此坚定的相信一个见了没有几面的陌生女子,沈娴又喜欢又嫉妒。
若这是她的夫君该有多好?
无条件的相信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向着她,觉得她好,在人前维护她的名声,时时刻刻都在意她。
哪像陈兰泽,对着她也不笑也不恼,不见她也不找,活脱脱一块捂不化的冰。
她眼神焦急,心底的声音呼之欲出。
“她都背叛你了,你还替她说话?”沈娴咬牙切齿,在他面前扬起高傲的头颅,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告诉他。
“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是我先选的你,你的未婚妻本该是我才对,是皇上替她把你抢走了,我死了爹爹,无人照管,连跟她抢的权利都没有。”
少女眼中含泪,隐忍又委屈。
她就是不明白,同样是跟随皇上从燕京来到京城,她爹和凉州军为新帝事成付出了那么多,新帝合该好好待她。
月栀为新帝做了什么,有什么可炫耀的功绩吗?因着血缘在名头上压她一头就罢了,府邸比她的大,赏赐比她的多,连赐婚选的夫婿也要抢她挑中的。
一个没用的瞎子,凭什么跟她争!
“沈郡主,事情已经发生,您也已经与陈家公子订婚,何必再揪着往事不放。”
梁璋皱眉看她,明明是个长相不差的妙龄女子,却因为满心的执念与不甘,眉心拧出皱痕,面相显得戾气十足。
“我是皇上亲封郡主,我要你去看,你就必须得去,否则就是抗命不从。”
她狠狠瞪着眼前这个被月栀迷惑的可怜男人,非要在他面前撕破月栀的假象不可。
见他不动,出言威胁:“还是你觉得,我该把此事宣扬出去,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梁璋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沈娴后头走来一个人影,不偏不倚绕开丫鬟,正撞到沈娴肩上。
沈娴被撞得身形不稳,满头金饰叮当乱响,惊得她连身体都来不及平衡,忙伸手去扶住头上的发髻首饰,保住了身为郡主的体面。
梁璋疑惑地看向来人,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钗上,这钗……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崔香兰摆手催他离开是非之地,眼神示意,她会解决眼前的麻烦:同为女子,也不怕被人看到在街上彼此拉扯,倒是梁璋一个未婚待娶的男子,该避嫌避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