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毕,裴珩满意的看着镜中面若芙蕖的娇美女子,嘴角带笑,伏身去将人扶起。
“宫中御厨还没走,我带公主去尝尝他们做早点的手艺。”
嘴上殷勤又体贴,扶在她胳膊上的手臂却像条蛇一样缠绕上来,手掌握住她掌心,十指相扣。
被那粗糙的掌心按紧,夜里湿红的记忆就浮现在脑海中,撩拨她最敏感的神经,在下人面前,叫她羞也不是,拍开他也不是。
软语:“驸马,你握的太紧了。”
“这样才能叫公主靠我靠得近一些,你贴着我走,就不用担心会跌倒。”
月栀脸色一红,“下人们会看到,这般不会失了皇家体统吗?”
“这是公主与我的家,在家里不讲体统,讲妇唱夫随,琴瑟和鸣。”
他刻意说话柔柔的,听在月栀耳中,像是将她当成什么宝贝哄着似的,叫她好生欢喜,也就放心的随着他的脚步一起走。
喜房中,侍女们正在收拾。
解下红绸布,清理烛台,捡起地上散乱的衣物,拿了盆子装起被单准备清洗……
十九岁正是能折腾的年纪,床上被褥翻乱,满床的好意头都掀到了床里,知事的婳春探身翻找了半天,终于在床尾翻到了喜帕。
雪白的喜帕上沾了红。
未经事的侍女见了,脸色一红,彼此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羞涩的笑来。
很快她们又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中满是怜惜。
没有人敢问皇上到底是如何看待公主,既给了公主的名头,以姐弟之礼待之,又为何要破坏公主与驸马的姻缘,如今二人有了夫妻之实,也不见他有意要将公主迎进后宫……
可怜的公主,还以为身边的“驸马”是真心挚爱的那位君子,却不知枕边人早已被偷梁换柱,她只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盲雀。
*
宫中御厨做的早点让月栀吃得美了,往日只能喝一碗粥,吃一个面点的食量,今日足足吃了两笼蒸点,一碗细面。
乳糯黄金糕,菌菇水晶虾饺,文思豆腐,鸡蓉银针面……每一样都好吃。
吃饱后,侍女奉来汤药,裴珩伺候她喝下,就见刚才还吃的美美的小脸,被药苦的皱成一团。
月栀未出怨言,裴珩已生不满。
问婳春:“谁熬的药,难道不能放些甘草冰糖一类的缓解药味,非让公主苦成这样?”
婳春屈身回话:“回驸马爷,药都是苏医官配好了的,他这些时日不在府上,药都是咱们侍女盯着熬的,因不通药理,所以不敢在药中增减,还请驸马恕罪。”
裴珩还没说话,月栀按住了他,“没事,我吃这药都习惯了,她们是按章程办事,何必怪罪她们,只盼苏景昀早日完成医官升级考核,回府上来,他来熬药便没有那么苦。”
不多时,侍女端来了甜汤。
裴珩看着她喝下,不好再提苏景昀的事,他也想叫人早些回来,只是那日二十板子把人打伤了,至今还在宫中休养。
他拿起帕子擦擦她的嘴角,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
公主大婚,朝中官员休沐一日,皇帝也不必上早朝,“驸马”得以留在府中陪伴她一整日。
二人一起到仓库中清点贺礼。
黄金三千两,白银两万两,玛瑙翡翠羊脂玉不计其数,两棵红珊瑚,文玩古画三十多件,还未上世面的新品布匹五十匹,蜀锦苏绣三十匹,一对北地的千里良驹,西域的香料,南越的果脯蜜饯,一斛东海明珠……
听完婳春报来的名册,月栀惊住了,几个月前华青出嫁,她给华青添的嫁妆不过几件首饰,几百两银子,和一些衣裳被褥碗筷之类的东西。
自己府上办个婚席,花销大都是宫中出的,收礼却收到那么多。
“拿出一千两银子给城中救济堂,叫他们拿去给穷苦百姓们施粥施饭,剩下的金银和明珠玉石都送进宫里,我会向皇上上奏,将它们充进国库。”
“红珊瑚这样好的东西不能放在仓库里落灰,就一座送进宫献给皇上,另一座送往城外佛寺,供在佛前为皇上积福吧。”
“对了,那些果脯蜜饯和香料也取一半送进宫献给皇上,不知他有没有尝过这些新鲜玩意,一个人住在宫里,也不娶个皇后,不知他独自吃饭香不香……”
月栀呢喃过后,才想起身边还有驸马,已经成婚,不好像从前似的事事自己做主,也该问问他,夫妻才不会有嫌隙。
“驸马觉得我的安排如何?”
裴珩沉浸在“她还是念着我的”的欣慰中,听到她问,忙肯定,“公主的安排甚好,事事为皇上着想,皇上知道了会高兴的。”
月栀微笑,眼中露出些许忧伤,声音低低:“昨日是我大婚,他都没来看我。”
愧疚道,“应是他朝政繁忙……我也想,或许是我这阵子只想着你和府上的婚事,都没怎么关心过他,他该在心里怪我了。”
“怎会。”裴珩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自己说错了。
硬着头皮圆话,“公主与皇上姐弟情深,皇上怎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且你能成婚有个家,皇上心里也是高兴的,不然也不会拨那许多人来为你操办,公主若为此多思忧虑,皇上会担心的。”
说完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这话不是他会说的,更像是梁璋会说的话。
他不想让月栀对梁璋留下多深的印象,却因为自己鸠占鹊巢的举动,不得已要模仿梁璋“为臣”的姿态,反而在自己身上浮现了他的模样。
真是叫人膈应。
膈应也没办法,月栀喜欢的是梁璋的壳子他的芯,他想长久的同她待在一起,即便再不喜欢扮别人,也要扮下去。
他陪她在府中湖上泛舟,湖边的柳树枝斜映在水中,湖面偶尔有鱼儿跃起,漾开圈圈波纹。
深秋荷花早已落罢,荷叶上探出一根根细长的杆,上头顶着饱满的莲蓬,他划船采莲蓬,月栀坐在另一边将莲蓬装进篮子里,细手灵巧的剥出莲子,去了苦心,指尖捻着送到他嘴边。
裴珩一口吃下,坏心眼的用唇瓣触碰她的指尖,看她迅速收回手,面颊绯红的模样,像一朵粉嫩的荷花盛开在了湖中央。
当时赏赐公主府给她时,只是想让她住的宽敞自在些,没想到两个月不到,这公主府被她打理的处处都是宝。
折过了莲蓬,又去园中采酸枣,摘柳条,砍竹子……
他与家丁一起从地里拔出品相好的菊花,栽种进花盆里,月栀坐在一旁摸着花枝修剪,竟与府中花匠的手艺不相上下。
逛遍了府中上下,才知道她在园子接近厨房的一角圈了块地,让人将鸡鸭鹅散养在里头,又能下蛋,肉质又好。
偏院的果树林里,有块空地被开垦成了小菜园,种些时兴的新鲜果蔬,人吃不了便丢到地里沤肥,或是给鸟雀猫儿吃,另一个偏院的竹林中,已经有冬笋在地底孕育……
对她来说多余的家丁侍女,都被分配了一两样种菜喂食的活,精心侍弄,对得起他们拿的月银,也不会过于劳累。
裴珩算是明白了,为何他精心挑选的人到了公主府会变得散漫起来。
原这府邸,外头看着冷傲不迎客,里头却过上了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难怪她总嫌银子多花不完,三天两头给他往国库里送东西。
“这老柳树的柳条可韧了,府里用的筐、篮子都是用这个做的,我教侍女和家丁编,有几个人现在编得比我还像样了。”
“湖里的鱼才投进去没一个月,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捞出来吃。”
“婳春说园子里有几棵树太老太粗了,有些挡光,我打算过几个月找人来把它们砍了,到时可以打几套新家具,也能再种几棵新树苗。”
“对了,我在济州的义兄送了一把荷花种给我,明年开春种进湖里,夏天就能看到不一样的荷花了。”
月栀对驸马介绍他们的家,脸上大放异彩,走了好一会儿都不觉得累,反而更有精神了。
入夜,她再一次被吻化在青年怀中。
白日里的兴/奋劲儿散去,疲惫感渐渐涌上来,不等他解开她的腰带,月栀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佳人睡熟的模样风姿绰约,独留情上心头的青年提着沾了墨的笔,不知该往哪儿落,瞧她唇间一点水色朱红,似与他的水墨色相和,心中升起个念头……
睡梦中,月栀被人推着品尝了一杯茶,她不大想喝,但那人非要把瓷杯往她跟前送,杯沿蹭过她的唇,已经碰过,不喝也得喝了。
茶香温热,味道说不上多喜欢,却比日日喝的苦药要好得多。
月落日升,梦境散去。
第二日晨起,她下意识舔了下湿润的唇角,并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想是昨日吃的香,夜里睡得熟,流涎水了。
坐起身,没摸到驸马在枕边,婳春特来告知:“驸马去翰林院上值了,晚饭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