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褪去龙袍,只着一身简便的常服,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因为出宫匆忙,头发都没来得及束,只用一根发带简单绑在发尾。
执掌生杀的帝王在今夜只手做羹汤,面上专注认真,不见丝毫戾气,反而多了几分心有牵挂的沉静气度。
“阿珩?”月栀扶着门框,对着眼中模糊的背影轻声呼唤,眼角带着未干的泪痕。
闻声,裴珩立刻回过头。
穿过厨房里升起的水雾,见她只穿着单薄寝衣站在门口,孕肚稍稍凸起,将寝衣顶出一个弧度,眼圈红红的,嘴唇也委屈的咬起来。
他蹙起眉头,几步就跨过来,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夜里风凉,怎么这样就出来了?伺候的人也不当心些。”
身边的侍女忙跪下去请罪,“皇上恕罪,奴婢值夜值糊涂了,都是奴婢的罪过。”
裴珩正要处罚她,被月栀拦下。
“怪她做什么,是我大半夜想吃东西,饿的睡也睡不着,叫醒他们忙了这一通,闻到味道就想过来看看,左右我孕期体热,冻也冻不着。”说着,难过地耸了耸鼻子。
看她红扑扑的面颊,闪着泪花的眼睛,裴珩的心就硬不起来了,用外袍将她严严实实裹好,指尖擦过她带着泪痕的脸颊。
“怎么哭了?真是饿得狠了?”
不问还好,一问,月栀那点饿极了的委屈和此刻的感动、欣喜撞在一起,眼泪掉得更凶了,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裴珩顿时手忙脚乱,他哪见过她这般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心尖都疼了,顾不得身上是否沾了油腥,便将人轻轻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好声安抚。
“不哭了,山菇炖鸡很快就煮好了,朕给你做,想吃什么做什么,想吃多少都有。”
“嗯……”月栀抽了抽鼻子。
裴珩劝她先回房中,别在这儿被油烟熏着,他一会儿做好了菜就过去陪她一起吃。
月栀只是摇头,“我想在这,和你一起。”
她甚至不想从他怀中离开,想让他抱得再紧一些,即便是身上沾了灶火的灰烬和蒸腾的鸡油香,她仍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的很,饿到想抱着他的膀子啃一口。
可惜当着人面,不能啃。
想到这里,又委屈的哼唧两声。
裴珩承不住她的眼泪,只听她两声软哼便没了章法,只得叫人搬来凳子,让她坐在厨房门里,安顿好她,才又回到灶台前。
月栀安静地坐着,望向眼中那个忙碌的身影,胸中涌上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不是没人关心她,孩子的爹虽然不在,但是裴珩在。
有他在,她就不是孤单一人。
很快,山菇炖鸡出锅,裴珩亲自盛了一大碗,端到她面前的小桌上,还端来一碟玉米蒸饼,用袖子扇了扇新出锅的热气,才将汤匙放入她手中。
“快尝尝,是不是你想吃的味道?”
月栀扶着面前的大碗炖鸡,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温热不烫口,汤汁鲜美,鸡肉酥烂,山菇滑嫩……正是她魂牵梦萦的那个味道,搭配着松软的玉米饼一起吃,跟那时在村中过年时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味,连肉的口感都跟我想吃的一样,太好吃了。”
平日都用小碗分盛,今日饿极了,也顾不得仪态,独自抱着大碗吃了起来。
裴珩看着她吃,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他起身去,就着现有的食材,又利落地炒了个清爽的蔬菜,煎了条她素日喜欢吃的鱼,还煮了个清甜的银耳汤。
不多时,小桌上摆了好几个菜,月栀吃的满脸幸福。
“慢点吃,别噎着。”裴珩一边给她布菜,一边叮嘱,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月栀吃得心满意足,胃里暖和了,心里更是被填得满满的。
他的精心呵护,包容关心,驱散了她内心所有不安和委屈。
她抬起头,看向他,露出了许久未有过的轻松笑容:“阿珩,你对我真好。”
她不止一次夸过他好,此刻听来,少了些年长者对年幼者的欣赏喜爱,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昵与悸动。
裴珩看她吃得香甜的笑脸,连日操心国事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一种平淡而真切的幸福感包裹着他,让他感到格外宁静。
拿起帕子,自然地替她拭去嘴角的一点油渍。
“皇姐就是不夸朕,朕也会对你好。”他低声道,声音里含着笑,“吃慢些,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门外夜色沉沉,小厨房里火光温暖,香气袅袅。
*
夜深人静,厨房最后一点灶火熄灭,月栀吃的饱足,身子也懒洋洋地泛起困意。
不必她说,裴珩只看她困得打哈欠,便走过去扶她起来,瞧她手脚无力,径直将人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回主院。
侍女们安静地跟在后面,低着头不敢看,也不敢打扰这份静谧的温情。
月栀真的困了,顾不得公主的体面,也没心思去想这样被抱着有何不妥,舒服的依偎在他怀里,没等进卧房,人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听着耳边人念叨“抬手”“翻身”,她一一照做,任九五至尊的皇帝为她解去外袍,蹲在她床前,为她脱去鞋袜。
那粗糙的掌心触及她脚尖时,月栀察觉到敏/感的痒,下意识想缩脚,却被他的大手轻轻握住脚踝。
“别动。”他声音低沉,目光在那白嫩的脚尖轻轻扫过,不自觉清咳一声。
这样小巧,竟比他的还小一截。
手上捏着这样柔软,若是踩上他的,该是何等……
他深吸一口气,一抬眼就看到昏黄烛光中勾勒出的她的孕肚的弧度。
月栀如此辛苦,他怎能起坏心。
压下还未起势的那处,摇摇头甩掉那些龌龊心思,将她双腿抱上床去,安置她躺下,为她掖好被角。
坐在床边,看着她闭着眼睛安睡,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刚想抽身离开,床上的人儿忽然就翻过身来,长长的睫毛颤动,声音慵懒迷离。
“阿珩……你要回宫了吗?”
一边问着,手慢悠悠地往他的方向摸索,捉在他袖子上。
裴珩看着她困倦又不舍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这本就是他们的喜房,他们恩爱交织的地方,床头的送子观音他也拜了好几回,再次回来,他怎么舍得离开。
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朕在这儿陪着你,等你睡了再说。”
朦胧中听到他的承诺,月栀这才安心地彻底睡去,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满足的笑。
裴珩没有走,却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躺上她的床。
——虽已有肌肤之亲,但她怀着身孕,又在经历情绪波动,好不容易吃饱了睡过去,他可不想自己年轻气盛的欲/望又冲上心头,对她再起什么反/应。
轻轻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床头边,和衣坐了进去。
微弱的烛火微微摇动,裴珩一时睡不着,转过头,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睡颜。
害喜过后,她的食量大了一倍,原本尖俏的下巴圆润了些,脸颊也变得丰腴,透着健康的红晕,比起从前若柳扶风、清冷似月的样子,如今倒显出珠圆玉润的娇憨来。
只是这么看着她,心里就涌起一股温柔的暖意,越看越喜欢。
真好,总算长点肉了。
之前害喜,她消瘦得让他心惊胆战,如今能吃能睡,身子渐渐丰润,气色也好了起来,才叫他安下心来。
裴珩不知疲倦地看了许久,直到后半夜,在听不到床上的动静,才缓缓从椅子上起来。
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正要起身离开,睡梦中的月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小动作,无意识地嘤吟一声,伸出双臂,软软地搂上了他的脖子。
裴珩八尺男儿,身材健硕,竟被那柔软的力道扯住,失去平衡,侧着身子倒在了床榻上。
他怕动作大了惊醒她,也怕压到她的肚子,只能小心翼翼地,试图解下她的手臂,可月栀像察觉到什么,更像找回了以往搂抱着“驸马”睡觉的习惯,将他搂得更紧。
像只柔软的猫儿,往她肩上脸上蹭来,在她颈窝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侧脸埋了进去。
温香软玉在怀,发间的栀子花香,和她身上那股浸入骨血的,令他安心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裴珩很快就卸了力气。
除去衣衫,钻进她的被窝里。
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不只是做夫妻时的欢/愉,更有那十年间彼此相依的踏实和温馨。
兜兜转转,她终于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二人相依相偎,睡得好眠。
清晨,月栀朦胧未醒时,便觉腰上痒痒热热的,扭了扭身子想要躲掉,却发觉后背贴着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这是什么怪梦,墙怎会发热?她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拿烧红的烙铁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