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一个年纪大些的太监殷勤的上前来扶她,乐呵呵的介绍,“皇上担心公主走的腿乏,特意叫奴才们抬了鸾轿来,公主小心脚下,奴才扶您上去。”
月栀不敢抬脚,“鸾轿只有贵妃、皇后才坐得,本宫的品级不能坐这个吧。”
大太监笑着恭维:“公主说哪里话,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皇上的话是圣旨,只要皇上愿意让您做,您就能坐得。”
宫中浸淫许久的人,怎会不懂得揣测皇帝的心思。
比起不知多久才会选秀进宫的妃嫔娘娘们,眼前这位公主,进出皇宫都多少次了,又引着皇上出宫多少次,宫里人都眼睁睁看着呢,哪会不明白她在皇上心中的重量。
太监扶着月栀上鸾轿,笑语。
“您肚子里怀着的,是皇家的小殿下,皇上重视您,连带着小殿下也跟沾光,这还没出生就能养在宫里,日后若能养在皇上膝下,定是个如皇上一般聪颖,文武双全的好孩子。”
月栀觉着他这话说的古怪,哪有孩子不像爹爹,要像舅舅的。
可想来又觉得说的不差,孩子没了爹爹,自然要多依靠舅舅些,何况她与裴珩又成了那种关系……
她与裴珩没有血缘关系,这孩子自然也与他没有丁点血缘关系,不盼他能将孩子养在膝下,只要他不讨厌这孩子就好。
心里念着事,没有发觉路程长度。
鸾轿停下,太监和婳春将她扶下来。
月栀看着面前模糊的大门,里头庭院宽敞明亮,“这便是我日后住的地方?”
大太监微笑:“这儿是咱们皇上的寝宫,太极殿,知道公主这会儿到,皇上特意在里头等您呢。”
月栀不解,“可我的行李和侍女还没安放下,还是容我识一识住处再来见他吧。”
“这些小事哪用公主操心,奴才们会去操办布置,公主放心陪伴皇上就是。”大太监说着,带身后随侍的一群小太监去忙了。
月栀只得被扶着进了太极殿。
没有进正殿或寝殿,而是进了西偏殿。
此处是皇帝的内书房,与勤政殿不同,这儿的书卷偏多,存放着更为机密的密诏和密折,非皇帝准许,连伺候的宫人都不得入内。
进得门来,就听窗边有人唤她:“皇姐可来了,叫朕好等。”
边说着,起身来牵她,碍于婳春在侧,裴珩没有直接握她的手,只牵了她的袖子,叫她将手搭在自己小臂上,牵她往窗前的软榻上去。
月栀好奇,“不忙政事,等我做什么?”
婳春松开她的手后,已经悄然退出门外,守在西偏殿外的宫人从外面把门关上,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温柔的春光透过窗柩照在窗前安置的软榻上,裴珩扶她坐下,一边说着,背对着她坐在旁边,拧起眉来,难耐的叹了口气。
“背上痒的厉害,像有蚂蚁在爬,朕够不着,又觉得让宫人抓痒失了威严,只能请皇姐来帮忙。”
那道从后背贯穿到前胸的箭伤已好全,箭创处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愈合时的刺痒比疼痛更难熬。
“皇姐……”他声音闷闷的,小声祈求,“要不你帮朕挠挠?”
月栀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什么让宫人抓痒会失了威严?难道叫她抓就不成问题了?摆明了是借机撒娇。
眼盲后,她能为别人做的事实在有限,即便有他故意逗趣的意思在里头,月栀依然感到欣喜。
她抿唇压下一点笑意,“哪儿痒?我帮你挠挠便是。”
伸出手,指尖落在他明黄色龙袍的后领附近,摸索着挠了挠那厚实衣料覆盖着的肩胛处,“是这儿吗?”
“嗯……隔靴搔痒,不大得劲。”裴珩微微侧过头,略带恳求的得寸进尺起来,“帮朕褪下上衣可好?这样挠不着。”
空气静了一瞬。
月栀的脸微微发热,明知他是故意要看她为他宽衣解带时的无措,可这心照不宣的游戏,又确实让她心底漾开隐秘的欢喜。
她轻轻“嗯”了一声,指尖顺着他的后颈滑下,摸到腰间,解开腰带,轻松去掉外袍,又找到中衣系带的结,轻轻拉开。
因眼盲,她的动作全凭触觉和记忆,反倒因此添了几分专注和缱绻。
细带拉开后,衣襟随之松垮。
她的双手搭上他宽阔的肩线,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颈侧温热的皮肤。将中衣缓缓褪下,布料摩擦着发出细微的窸窣声,逐渐露出他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后背。
试探着按上已经结痂的伤疤,指腹轻轻在疤痕周围画着圈揉按轻挠。
“是这里痒吗?”她轻声问,呼吸不经意间拂过他的后颈。
裴珩没有立刻回答,背部的肌肉在她指尖下似乎微微绷紧了一瞬。
半晌,才听到他一声低哑的、带着满足喟叹的回应:“对,就是那里……嗯……”
闻言,月栀手下稍稍用力。
触摸下,青年肌肤间透出来热度愈发明显,一种略微熟悉、属于男子的阳刚气息,混着淡淡的药味,透过指尖直抵她的心尖。
月栀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这是一个男人的身体,强壮,滚烫,充满了无声的、野性的吸引力。
“皇姐的手真软……让朕,好舒服。”
裴珩有意无意的低吟,像羽毛般轻轻扫过她的耳膜,让她头皮发麻。
“你好了吧?”月栀脸颊热的厉害,不只是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变暖了,更因为他压得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种与众不同的意味在里头。
裴珩侧过脸来,看到她泛红的耳垂和无措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的浅浅笑意,语气依旧乖顺。
“已经好多了,多谢皇姐。”
月栀匆匆低下头,胡乱抓起他垂在腰间的上衣往他身上推,“你自己穿起来吧。”
裴珩缓缓穿衣,一双深邃的眼眸盯在他身上,如同看一只珍爱的至宝,已经拢在了手心,舔舐深吻,吞吃入腹,只是时间问题。
他喜欢她。
喜欢她待在他身边。
更喜欢她眼里只有他,只属于他。
片刻安静中,月栀听着他窸窣的穿衣声,心思总要想歪,仿佛他不是在把衣服穿上,而是脱得更干净。
裴珩哪里是她想的这般龌龊小人,月栀只恨自己拿坏心去揣度他,弄得自己心慌意乱,不上不下。
终于,殿外的宫人敲了门。
“回皇上,回公主,景和斋已经为公主收拾好了,公主随时可以过去休息。”
裴珩轻“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月栀已经忙不迭起身,“既然住处已经收拾好了,那我先过去看看。”
唤来婳春,匆匆离去,还以为裴珩会稍微挽留几句,可他只是隔着窗子看她离去的身影,让她慢慢走。
从西偏殿出来,月栀松了口气,想找人念叨几句,想起方才羞人,又说不出口。
走了没两步,就到了地方。
“这就到了?怎么离太极殿这么近?”
大太监解释:“这儿是太极殿后头景和斋,清静雅致,还能沾到太极殿的龙气,往前几代,一直是宠妃养胎的临时住所,先帝在时,这儿荒废了十好几年,直到咱们皇上登基,慢慢才修缮清理出来,公主要养胎,这地方最合适不过了。”
离裴珩的住所进,的确是好。
可她又觉得没那么好,万一他不老实,夜里跑过来闹腾怎么办呢?
三天后,月栀觉得自己在庸人自扰。
已经三天了,他一回都没过来,白日里在御花园散步时常碰见,晚膳也是在太极殿中一起吃。
起初两夜,她还庆幸他的体贴和克制,让她能喘口气。可今夜,不安、焦躁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缠越紧,勒得她心口发闷。
孕期恼人的反应难以自控,情绪反复,胸痛腿酸,时不时涌上一阵毫无来由的委屈,夜里便胡思乱想起来。
他不是最爱黏着她吗,为什么不来?
难道是她近日吃的太多,身子日渐丰腴?因为她在察觉他的暗示后,匆忙逃离?还是他将自己接进宫,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养胎,并没有念着旁的……
空想没有答案,月栀气恼地捶了一下柔软的床铺,恨自己这般不争气,明明大他六岁,却像个爱哭的孩子渴求他的关注。
情绪汹涌地顶上喉咙,舌底阵阵发苦,若不找个出口,她今夜又要睡不着了。
从景和斋到太极殿不过百步距离,月栀在婳春的搀扶下走到皇帝的寝殿门外,值守的宫人远远看见她,皆是一愣,无人上前阻拦。
进宝极快地将头低下,无声地行了个礼,便挥手让所有宫人悄然退至远处,仿佛她的到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月栀推门而入,殿里弥漫着淡淡香气,站在分隔里外间的屏风,她顿住脚步。
里间透出微弱烛光,裴珩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