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清淡,缥缈离去。“过路人。”
绿髓被毁,风暴之中的青云瞬间脱力,逆行之痛疯狂爬遍他的全身,一次更甚一次,如浪潮般侵袭,叫他从头到脚都痛苦非常。
“怕死吗?”
九渊站起身,身侧是有些灰头土脸的花川,一身白裙抱阮而立的樾乔,从千叶镜中跳出来的阿汀,在他旁边握紧阿汀手腕却说不出一个字的修竹,还有收起宽剑,退至他们这处的珉。
听到她这样问,他们几个齐齐笑了。
语毕,九渊竟也低头笑出声来。
“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尚未互相倾诉久别重逢的喜悦,众人皆是浑身力量充沛起来,一切黑暗将被终结于此刻。
九渊握紧鸣霜,同花川、珉一齐将青云围在其中。
鸣霜率先刺出,青云怒吼着,徒手握上鸣霜,“我早该杀了你。”
“现在说这话,还是晚了。”黑剑自他背后刺来,青云另一只手攥紧花川的剑,血沿着剑的脉络缓缓滴下。
珉执剑劈砍上来,青云瞬势甩开九渊与花川,向后撤步,踩进银弦环绕的陷阱,银弦瞬时如蛛丝将他手脚缠起,无数镜子碎片包裹起青云。
四面八方,皆是他狼狈慌张的面庞。
一如万年前在鬼蜮那般。
烈火燃起,无数火雀奔向他,在烈火之中,毒蛇盘踞,无声息地跃上他的背上,短剑狠刺入他喉间。
他愤怒震开这等不起眼的小把戏,镜子粉碎,火雀沦为碎裂的符咒,束缚他的银弦根根崩裂,修竹叫他扼住手腕,狠掷向一旁。
金剑抵上珉与九渊一同的袭击,花川召出青藤勒紧他的双臂,三人齐齐被震退。
漫天金光如昼,密密麻麻的金文齐齐坠下。
不分敌我的疯狂攻击,他是想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全都。”青云喘息着,抬眸眼间化为猩红。“死吧。”
樾乔同阿汀费力凝出结界,抵御这无休止坠落的锐光。
九渊从山体震落的碎石中起身,抬头望着避无可避的金光剑雨,一股脑地冲了上去,脚下步步寒气凝霜。
鸣霜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锋芒,同青云金剑相抵,明暗凌冽,震颤不绝。
“鸣霜是一把好剑。”同娘一样的肃雪说过这样的话,“你勇敢,它便勇敢。”
不抵那金剑的鸣霜刃处碎裂开处处裂痕,却依旧意气风发,拼死相斗争。
夺目明灭间,瞧不清情况,众人费力起身再次奔赴上前时,却有银光自中心飞出。
鸣霜!
失了武器的九渊同青云缠斗着。
未等奔赴到战场中心时,天上无尽金光剑雨停下了。
光芒散尽,位于正中央的战场,九渊脚踩着青云的胸口,一侧手臂叫他金剑贯穿。
而她,手握着半柄断剑,狠地刺入他的心口。
战争结束了。
青云放声狂笑着:“是你们输了。”他双眼始终望着天的方向,不瞑双目,陨灭消失。
九渊脱力,手中肃雪哐当坠地。
花川奔上前,抱起九渊,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
天帝陨去,天将们便开始休战投降。
谁是赢家,谁是输家,谁也说不清。
九渊费力睁眼,扬手抚上花川的脸:“叫了百来次了,我听都听累了。”
短暂的在他怀中闭目休憩了片刻,九渊支撑着起身时,阿汀咻地一下扑了上来。
“阿渊阿渊,我好想你呀。”
身边的人全都在身边,像是做梦一样。
九渊摸了摸她的头发,热泪盈眶:“我也是。”
她看向四周每一个人。“我好想你们。”
九渊抬头望向天空,云避开的那处阴翳,显现出一个方形石块。
她沉痛地阖眸。
皓自混乱战场,看到还未陨灭的执月,念及旧情扶他起来。
执月左顾右盼寻找着,终于定睛一看,跌跌撞撞走向九渊。
见是他来了,九渊开口:“我倒也有话想问你,鬼蜮只有修罗能进。”
执月指了指青云陨灭之处,又指了指自己胸口:“天道。”
九渊知道他所说为何物。
*
自那大妖陨去,他们一起从鬼蜮回来之后,老天帝始终心里惶惶。
神武与青禾他们仍然沉浸在大妖终于陨灭的喜悦中,只有老天帝,看着空了一块的石门忧心。
天道,失窃了。
这是一个能毁灭天下的东西。
执月来到他面前:“您找我。”
执月是他净化的第一个修罗,一个可以完全克制住自己的,并不会被杀欲控制的修罗。
天道的存在,天帝有意瞒着,却终日忧心,于是最后交代给执月:“如若我陨了,你要继续侍奉新的君主,直至天道重现之日。”
*
执月抬眸望向九渊:“殿下,灾厄来了。”
黑云自天道散开,布满整片天,如堕永夜。
天地混沌,不知度过多少日夜,九渊联系了原塔,金车费力穿破云层,照亮大地。
却又在突然某一天,天坠流火,凡流火所袭之处,伤亡无数,饿殍遍野。
也是这时,天妖二族再度携手,齐护天下,好似最开始那般。
无名的山灵不舍昼夜地迁移着,弓起身保护人间,失了灵体,变为无灵之山。
水神降临人间,抵御烈火,又有一妖人,手执弯刀,斩尽凶兽。
而后,又是暴雨持续了十余日,淹没大部分人间。原塔率其余燚兽,共同遏灾。
风师囊成了小桃源,容纳部分人间百姓避难。
九渊等人前往人间,转移百姓前往风师囊处,所到之处,哀嚎遍野,部分极端子民祈求无用,人们便开始砸毁神像,唾骂神明。九渊看着,沉默许久。
如此这般,不知多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灾厄面前,一切都成了亡羊补牢。
这便是天道,便是青云说的,我们必输的局面吗?
她该怎么办。天道非人,毫无道理可讲,她们也尝试无数次了,摧毁不能。
它好像就是一块本该长在天上的金石,近乎隽永地雕刻在云上。
风师囊中,已是桃源一片,阿汀修竹他们成日跑前跑后,救治着那些伤者,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唾骂着神明无用,惹得好几次修竹想同他们争,花川忍住一口气将他按下。
“人嘛,同神一样,是好是坏,过些年都会忘记的。”他是这样宽慰修竹的。
修竹愤愤:“可我就是看不得他们欺负阿汀!承神泽还说着什么狗屁忘恩负义的话!”
九渊沉默着,离开了风师囊中。
不知何时,走着走着,便再度来到了天道下。
她仰头,呆呆的望着那带来灾厄的东西:“我们会赢吗?”话一出口,自己皆是不自信。
她本是自言自语,却有一温润声音答她:“会。”
九渊回头,望向那张万分熟悉却又是第一次见的脸。
她端手行礼:“见过先生。”
来人便是那白衣的盲眼人,他笑道:“好久不见,双双,你成长了不少。”
“先生莫要打趣了。”那张曾在梨行先生的画像里出现的身影,此刻端立在自己面前。
桂休。
寅成同她说过出现了个神秘人摧毁了那块绿髓,九渊怎么也没想到是他。
寅成说,目族眼盲,便无窥天之力。不过有他这句会,九渊倒也觉得,有力量了不少。
“谢先生吉言。”
桂休转向她离开背影,“神礼降福。”转而,去向了另一个地方。
第153章
世上有聪明人,便会有蠢人。
有天赋异禀者,便会有平庸无为者。
上古神怜惜,给予那些天赋不高的人额外神能,叫他们可以窥见天机、悬壶济世、重度一生。可福祸相依,降临福祉,却也创造了灾厄。
灾厄受制于天道之中,若被破坏,便会颠覆世界。
桂休向来讨厌愚者,或许是窥天之能太过玄妙,他们目族大多都讨厌愚者。可他偏偏,身边围绕着的尽是愚者。
他能见到未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见不得人做无用挣扎。虽这般想着,可那个救下来的孩子打破了天规,成了第一个人神。
再就是柳枢、项松,还有银炎。同他们在一起太过有趣,叫他也快要相信,事在人为这样的说辞。
可天命既定。
“别再……为我做更多的事了。”
银炎望着桂休不断流着血泪的双眼,只觉呼吸不能,无力感铺天盖地涌来。许是因为胸前叫那些个东西开了个大洞,他再想喘口气说句话,竟也说不出了。
那双眼睛很漂亮的,总是散发着气定神闲的目光,似乎天大的事在这双眼里,不过洪荒间渺小一粟。他也总是这样,心大的很,成天悠哉悠哉,一切事情都早就被他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