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梦了?”见她这样,沈华兴便断定是噩梦,说完后顺带将药碗给她:“喝了吧,虽然苦,但今晚就不会做噩梦了。”
一碗药下肚,沈华年梦里的场景逐渐淡化,心跳也随着这淡化平复下来。
“你是不是对付书同有意思。”
他问得很直接,让她全无转圜的余地。
这事他还是从赵书仪的书信中得知的,他有些不敢相信,便决定趁这机会问个水落石出。
沈华年将空药碗放在床头柜上,听见这话,心里一愣,脑子变得空白。
“怎么忽然问起我这个了。”她心虚地摸摸鼻子,随即又躺下,缩进被子里蒙着头不看他。
下一刻,沈华兴却忽然掀开她的被子,与她四目相对后将其从床上拖起来:“你还没回答我,不准睡。”
沈华年不高兴,依旧挣开他缩进被子里,声音被棉被裹去一半,传到沈华兴耳中时闷闷的。
“你就别问了。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不能有自己的秘密吗。”说完,她把棉被裹在身上,将自己包成一条虫子样,扭到墙边背对着他。
问不出来,那就另外找个时机。沈华兴收起药碗,悄声退出了她房间。
可关门的前一刻,沈华年却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叫住他。
沈华兴闻声回头::“什么事?”
她像只活泼的兔子,脸上带笑地问:“你是不是也有秘密?”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他料到她是瞧见了相片,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
至于如何看见的,他不得而知。
回来时急着煎药,他便没管沈华年睡在哪间屋子里,她头昏沉沉的,也不管是在谁房里,反正是沈华兴的屋子,便随意挑了个房间倒头就睡。
睡着前,恰好看见了他书桌前的相框。
“那是嫚玉姐吧。其实我早知道了。”沈华年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眉眼弯成月牙状,那双含了万物的眼依旧亮晶晶的。
两三年前,她就见过李嫚玉,不过是沾了沈华兴的光,一起吃了个饭。
可十五岁的沈华年不懂这是什么意
还未接着问,沈华兴便主动断了话茬:“好了,别的都先放放,你好好休息。”
他一走,这房间里又只剩她,四周恢复寂静,风雪掩盖了所有声音。
天花板没什么好看的,没有漂亮的灯,沈华年却还是愿意对着它发呆。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避免这危险呢,只要他平安回来,哪怕是最终所有的不幸都反噬在她身上,她也无所谓。
毕竟自己这一世也难逃一死。
生着病,沈华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反正离事发还有些日子,等病好些了再想也不迟。
想着想这,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
半夜忽然刮了好大的风,透过窗户直往房里钻。
沈华年半夜里虽已退了烧,脑子却还是昏昏沉沉,只觉热得慌,还未睁眼醒过来,便被沈华兴打横抱起往外冲。
方才他冲进房里喊了好几遍,见床上的人没反应,便冲进来将她裹上被子往外逃。
沈华年只有里衣裹在身上。
这楼有些年头了,往年一直顺遂无事,今年倒偏不走运,在年前走了水。
楼梯间烟雾弥漫,沈华年在半道被烟呛醒,待到逃到楼下安全后,才定定地看着那红彤彤的一片失神。
大股大股的黑烟往外冒,火将那户烧成了个空架子,墙壁被烟熏得不见颜色,索幸一幢楼二十五户人家无人伤亡。
沈华兴这房子紧邻着走水那户,被火影响,烧了个干净。
那张沈华年与付书同的合照,也一齐葬身火海里。
没了。
他做的更改也开始失效。
第17章 枇杷树 爱能动摇唯物主义
雪还是下, 并无要停的意思,沈华年紧紧裹着被子,心头发堵却哭不出声, 只能呆呆地跟在沈华兴后面往旅店走。
衣服虽没了,但好歹有套棉制睡衣在身上,不至于太难看,只需等明早商行开门买身新的就好。
那早不是一张普通的照片,此刻被毁,她预感付书同手里的那张照片也有相似的结局。
数千公里外,北平。
此夜大雪封门, 付书同照灯在房里写日记。
“你还有心思在这写日记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宋允成摸不着头脑,叼着烟卷吊儿郎当地靠近他。
日记正巧写完, 他将本子合上,顺手便放进了抽屉里。
“急什么,事情不都解决完了吗。下一步行动用不着我们的。”他将弥散的情绪藏回眼中,漫不经心地回。
“哎呀, 就是想问问你这年要怎么过。年三十这事便能忙完,人家能回家的回家,我们两个吉卜赛, 还能到哪去。”
付书同没说话,拿起桌边的相框看了看, 眼底漫过不经意的潮湿。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回上海过年。
可虽然那边暂时安稳下来, 付书同的家里人也及时迁了回去,但他却不能走。
不论对他还是沈华年,现在的上海都不安全。
“我也没想好, 随便吧,你今年还不回去吗。”付书同有些疑惑。
宋允成摇头:“不回去,回去了得应付家里人给我说媒,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话未说完,他便瞧见了付书同书桌上的相框。
“这是谁啊,让我看看。”不等他反应,相框已被宋允成夺了去。
付书同想把相框拿回来,可身旁的宋允成还未看清照片中的人是谁,不想被抢,便侧身躲,谁成想没拿稳那相框,下一刻,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抱歉抱歉,改日我陪你个新相框。”他说着,便想将照片先拾起来再处理地上的玻璃碴子,不料自己那根烟的烟灰落在了照片上,将照片烫了个窟窿。
好巧不巧,被烫掉的那块是沈华年的脸。
付书同见照片被毁,没发火,不论宋允成如何道歉都不答话,只呆呆地看着照片发呆。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脸。一时间,本就湿润的眼眶开始发红。
“真的对不住,我这就把烟掐了。”说罢,宋允成摁灭手里的烟,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知晓付书同想自己静静,便不再多说,收拾完地上的玻璃碎片便离开了。
他一走,付书同将房里的灯都关掉,只留了盏照明的台灯。
冬夜寂静,这些日子雪大,外面什么声音都没了,他看着那张照片,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若被烫掉的是他自己,倒也无所谓,可偏偏那烟灰正巧落在沈华年原本便模糊不清的脸上,失去的恐惧在此刻再度蔓延。
照片被毁,他没将它扔了,顺手塞进了书桌的抽屉里,想当成心事永远封存着。
从开始回来到现在,已快一年光景,除了最开始,他改变的每一件事都从未成功过,会以各种方式反噬回去。
过了半晌,宋允成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道:“我买了酒,喝吗?”
知晓他是过意不去,付书同也没拒绝,同宋允成到客厅里坐下,。
“这照片里同你站一起的是谁啊,你还能联系到吗,等改日你俩见了面,我带你们去照张新的。”
客厅灯不亮,暗幽幽好似点着蜡烛,光影明灭中,玻璃酒瓶映出付书同黯然的脸。
皮质沙发前摆着个玻璃茶几,上面放了好几瓶酒,还有几碟子小菜。
他俩没合照,这是个无法更改的事实,哪怕这辈子照多少次都一样。
既定结果永远不会改变,变的只有光怪陆离的过程,不论他扭转多少次,事件总会以更改过程的方式走向原本既定的结局。
相遇如此,受伤亦是如此。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更改无效,在这个时空里,只能安心地等,等事情一件件发生。
等她离去。
“不用的,再照几次结果也一样。”他开了瓶洋酒,坐在沙发上回宋允成。
灯影遮了半边脸,只留他凌厉的面部线条在昏光中摇曳,才二十岁,却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锋芒。
“我知道这是我不对,可你说这话就有些让我有些不明白了。”宋允成闷了一口酒,疑惑道。
付书同看着手中的玻璃瓶子,仰头半瓶酒下去,红着眼眶闷了半晌,才艰难吐出几个字:“这事我解释不明白的,说了你会把我当疯子。”
佛法曾言,人有三世三生。
遇见她前,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对此类怪力乱神之事嗤之以鼻,可遇见她后,他变得相信佛法,唯物主义也悄然开始动摇。
若要问为什么,兜来转去,可能唯有爱字能解释清楚。
爱本身就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它能动摇唯物主义,能让不信神佛者轻而易举地相信来生。
“你喝糊涂了吧,什么解释不清,算了算了,喝酒。”宋允成有些上头,面颊被酒精染成绯色,摇摇晃晃地拍着付书同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