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可能就没办法陪你一起了。”
张沅的目光略带遗憾,她还不能走,家里等着她回去一趟。
沈华年忽然想起什么,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为何突然要把你叫回去?”
前世的记忆早已派不上用场,她只觉得突然的消息传出来,仿佛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收到的来信…算了不说我这个 ,你这次在上海打算待多久?”
蒲扇重新摇起来,沈华年的月白色旗袍被太阳镀上一层独一无二的光。
“我也不清楚,不过上海对我来说算是安全了,如果可以,就多待些时日。”她说着,眼眸里透出憧憬
张沅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上午有空,她们便想着将这房子好好清扫一番,住起来也舒坦些。
张沅拿着扫帚扫着平时照顾不到的角落,沈华年则拿着干净抹布擦着桌子。
“华年,你快来看!”
另一间卧室里,张沅吃惊出声。
沈华年手中捏着抹布匆匆赶来,就见张沅在床底伸着扫帚去够什么。
“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吗?”沈华年好奇地问。
张沅先没答话,直到扫帚将那东西弄出来后才满头大汗道:“就是这个,看起来像是个十八子。”
这间卧室之前住的是沈华兴,之后便是张沅搬来住着,若不是今天她俩心血来潮将这房子打扫一番,这颗小小的珠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看见。
沈华年看见那颗十八子,心头一怔。
这就是她去庙里求来的,送给沈华兴做生辰礼的那串十八子。
也跟她在梦里见到的那些一样。
“你怎么了,这…这不会是你哥哥的东西吧。”张沅将这珠子交给沈华年,略带担忧地问。
沈华年却木然地点点头。
两人随即开始在屋内翻找,可将整间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其他的。
在屋内找了一大通,沈华年脑子里窜过一段闪电般的记忆。
几个月前的某天夜里,沈华兴正看着书,沈华年叫他帮忙找个东西,他便将书放好,准备出去帮她。
谁曾想沈华兴的十八子挂到的某处尖锐地方,瞬间,原本还好好的手串便散了一地。
佛中的说法,是这开过光的手串能挡灾。沈华年闻声赶来,却发现他正一颗颗地捡着散在地上的珠子。
“掉了就别捡了哥,等改日我去鸡鸣寺再替你求一串吧。”
沈华年看他费劲地寻着每一个角落,温声道。
“这是你送我的东西,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没抬头,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寻找剩下的佛珠。
她记得,后来她还因为这事差点同沈华兴大吵一架。
他找遍了屋子却只找到十七颗,剩下的一颗怎么找也找不到,于是在他离开南京前就将这残缺的手串重新找了绳子穿起来,戴在手上。
十八子本就是个替人挡灾的物件,这一散,就说明沈华兴当时离开南京不是明智之举。
但新/文化运/动后,各地都反对封建迷信,沈华兴作为知识分子更是不信这个,只将它当作沈华年送的装饰品戴。
“哥,这东西坏了终归不是吉兆,要不就再等段时间再去?”沈华年试探地问。
沈华兴偏头对她笑:“你是那个朝代来的小古人,现在都不讲封建迷信了。”
说罢,他继续收拾着行李。
沈华年还想继续说着什么,却对上了他不由分说的目光。
“宛珍,我从未对你说过重话,大是大非面前,你应当拎得清的。”
他说这话时脸色已阴沉下去,沈华年没再开口,气鼓鼓地看着他。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不过没办法,自己就这么一个哥哥。
“华年……华年?”张沅伸手在沈华年眼前晃了晃。
沈华年今早犯懒,没想梳头,就松松地将及腰长发绑在脑后,此刻额前的碎发被方才找东西时流的汗水打湿,有气无力地贴在她光洁的前额上。
回过神来,她向张沅解释:“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之前绳子断了,他只找到十七颗…”
剩下这颗,便在她手上。
她看着这颗珠子,却忽然笑起来。
这算是上苍给她的惩戒吗。
“那你将它收好吧。”张沅找来锦盒,递给沈华年。
“好。谢谢了。”沈华年温婉一笑。
……
一九二二年八月上旬,沈华年花时间处理完了一切,待到上海那便没什么风声,便同张沅分别,回了上海。
离开上海接近两年,再度踏足这片土地,物是人非的酸楚涌上心头。
她提着藤箱在城里辗转,最终运气极好地住进了最初那套沈华兴替她安排好的房子。
当天夜里,她好奇地问房东,这房子这么紧俏,难不成她走后便没人租了吗。
房东是个很好说话的中年妇人,听见这话,笑着摇头:“这房子一直是你哥哥替你租着。你走后他不放心,总怕你再回来没地方住,便每年都按时缴着租金。”
房子已经续到了年末。
沈华年听完,心头一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谢过房东,待人走后开始环视整间屋子。
之前带不走的东西都还在,沈华年没开灯,只默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手腕上的瑞士表在浓黑的夜里闪着稀疏的光。
已经八点多了,舟车劳顿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简单收拾后,沈华年出了门。
夜色升腾,夏日里的燥意扑面而来,她随便找了家饭店,草草解决晚饭后便带着困意走在回家路上。
远处的十里洋场灯火通明,沈华年却背着这方向,往光的相反处走。
回家的路上有些煤气灯罢了工 ,深浅不一的光撒在路上,将路面也映出深浅度。
拐弯的角落里,沈华年忽然间看见个人影。
那人比她高了大半个脑袋,宽沿帽将整张脸遮去大半,只露出个在月下显出冷白色的下巴。
下一刻,心脏开始狂跳。
她今天穿了那件白色旗袍,不过天气太热,外边的蕾丝披肩派不上用场,没了这披肩遮着,藕白色的手臂便在浅色灯光下泛起光晕来。
还未来得及思考,她便被那人从后面捂住了双眼,想挣扎却毫无意义,只留下额间渗出的汗珠。
刚欲大喊流氓,便听见后面传来声音。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把我忘了。”
沈华年闻见这声音,狂跳的心脏也逐渐平缓下来。
大脑宕机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身形确实很像他。
付书同将她揽进怀里,随即落下久违的吻。
唇上的暖意将她裹挟进近乎失控的夜海,过了片刻,她才压下再度狂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是不知道你会几时回来,也不知道你会就这样找到我。”
她闻言,露出淡淡的笑,眉眼间的欣喜将那双本就灵动的眼睛衬得更加动人。
迎面来的风带上夏日的热气,他俩没在巷子里待多久,付书同便提出先送她回去。
“你提前知道我会回来吗?”沈华年有些意外地问他。
在她的认知里,他现在应该在北平的。
“不知道啊,我已经回来一个星期了。每天晚上都会在这块散步。”
?沈华年满眼问号。
“为什么,喜欢这里吗?”
附近是她常去的饭店,起初是他带她来的,吃过几次觉得喜欢,便在得空的时候常来,从那时起,付书同便知道能到这儿找她。
问完这略有些呆的问题,她忽然明白过来付书同这是连续一周都在附近等自己。
上海这样大,找人不容易,他便挑了她最常去的地方等。
每次去都摇着把扇子,将心跳写在了额间的汗珠上,期待着她能回来。
沈华年有些心疼:“你这样我心疼。天天跑,天气这样热,怎么受得了。”
二人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等交通灯的间隙,沈华年抽出块干净都手绢来替他拭尽额间的汗珠。
“比起这些,我更在意的是能不能等到你。”
他笑笑,轻描淡写地将等待一笔带过 。
第25章 与君书 是前世的心魂。
“我们彼此发过誓的, 我说过,只要我能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沈华年眉眼里带着坚毅, 温柔道。
车马太慢,有些话来不及送达,想念便只能永远封存在心里,如陈年旧酿一般,愈发让人上头。
“最近是不是睡得很晚?”
付书同没答话,却毫无由头忽然问她。
四周暗淡地灯火夹杂远处不停闪烁的霓虹,不时吹来一阵阵热风, 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乌托邦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