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驱车赶往茶馆,来不及多看一眼人去楼空的荒凉景象,便急着将剩下的东西搬走。
往日热闹的茶馆只剩下空泛的藤编桌椅,沈华年走得急,前往暗室时不注意踩了脚下的报纸。
那是份年前的大字报。
上面的内容无外乎是些国事,跟在她后面的付书同便顺手将这报纸捡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两人一前一后往暗室走。
暗室紧挨着后门,需要时只需将暗门打开便能走后边出去。
两人一进去便打算先将里面的几台电报机搬出去,沈华年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忽然愣在那儿。”
起初付书同见她搬电报机的手顿在原地,还有些疑惑,可过了片刻便立刻反应过来,长腿一迈便将暗室的门合上。
外面传来细细簌簌地脚步声,沈华年的耳朵贴着门板,听着那声音愈发近了。
外面虽冷,可暗室里没有窗户,冷空气进不来,两具身体挨得近,此刻竟有些热意绕身。
沈华年的脸肉眼可见地泛起红。
外面传来说话声。
“那份报纸被动过位置,上面还有人的脚印,一定还有人在这儿,给我搜!”
高言慬的军用皮靴踏在木制地板上,一声声响得清脆。
领头的发了话,底下办事的人也不敢不照做,便在这不大的房子里搜索起来。
沈华年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紧贴着门板听动静。
“把东西带上,我们从暗道走。”
沈华年回头看他一眼,打着手势示意。
付书同点点头。
下一刻,暗房的门被人用手指节叩响。
第37章 与君书 都是拜他所赐
“这儿!这儿的墙板是空的!”
叩响门板的小伙子一发现这不对, 连忙跑到高言慬身边打报告。
“急什么急,外面全是我们的人,就算里面有暗道, 能跑到哪去?”
穿着军靴的人一点不着急,看着门外的雪景,点了支雪茄烟。
随后,那双军靴的动静被沈华年听得越来越清楚。
“是这儿吗。”
高言慬一手拿着烟,一手敲了敲那块空掉的墙板。
那小伙子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帽子:“是这儿。”
他却依旧不紧不慢,吐了口烟圈出来,吩咐手下的人:“把它砸开。”
语气不急不缓, 就像里面的人是他们的待宰羔羊,就算长了两双翅膀也翻不出这天。
暗室里。
付书同将手边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搜罗好了之后,偏头问起沈华年。
“那些文件都收拾好了吗。”
前面的人撤离得太急, 落了一部分文件在暗室里,沈华年刚进来便看到了,顺手装进挎包里。
“都装好了,就是东西要全部搬走的话…会很困难。”
她有些着急, 看着电台不知如何是好。
电台是小型的,带起来算方便,可耐不住人少东西多, 先前撤离的人已经抢先带出去了一部分,还剩了四台。
“我们两个先一人两台, 有些实在带不走小物件先锁着,听天由命。”
与此同时, 外面的高言慬轻轻叩响门板,说了声将它弄开。
躲进暗道的最后一瞬,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操!让他娘的跑了, 快,让人追!”
高言慬捏着雪茄的手停滞一瞬,接着狠狠将那根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
火星在地上苟延残喘几秒,随后被那双鞋子踩灭,留下半只带灰的烟安静地躺着。
他们想过里面会有密道,可没探查过地形又怎会知道这密道是往另外一栋楼里去的。
另一头。
两人猫着腰在秘道里走,直到重见天日时才总算松了口气。
“一会儿从这楼里的后门走,车子就停在路口,你先带着东西过去,我断后。”
“好,那我先走。”
她没犹豫,提着东西径直往外面赶,此刻雪已渐停,铅灰色的厚云层也不知什么时候散开来,取而代之是朦胧的天光。
沈华年很快将东西弄上车,随后将头发散下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就像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付书同这边差点同高言慬打个照面,猫腰在半人高的花草从里才算躲过一劫。
两人有惊无险地将东西带了出来,可高言慬也不是傻子,紧接着就叫人挨着挨着搜。
很快便有人站在各个路口拦车,拦下后有专人登车搜东西。
沈华年早有预料。
毕竟前世高言慬这个名字便已刻进她骨子里,又怎么会忘了这人向来手段多样。
两人用来运电台的车子已经被扣下,警员端着枪将司机赶下车。
“车上有东西吗?”
司机点头,从车上搬下两只藤箱。
“就这些了。”司机将东西搬下来,低眉顺眼地回着话。
“军爷,这都是我回家探亲的行头,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这就没必要看了吧…”
“少废话,打开!不然把你脑袋装进去。”
司机极不情愿地将那只藤箱打开,搜寻的人用刀挑了半天,也没找出份密电。
电台之类的贵重物自不必说。
“算了算了,你先在旁边等着。”
说罢,警员又上车搜寻一通,刚找到了东西想喊人,便被司机一刀抹了脖子。
软刀藏在腰带里,搜身时无人发现。
司机没再多话,驾车迅速离开。
等到同个关口的另外几个人发现这边的动静后,车子早已不在他们能追到的范围内。
沈华年他们穿过一座百货楼,前门进后门出,一直在人潮熙攘的街道上拐着,直到彻底甩掉可能跟过来的人。
“你看清楚那人的脸了吗,是不是高言慬。”
这条路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转个弯便能到了,走到尽头时,沈华年忽然问了一句。
她没看清楚,可直觉告诉她付书同与人打了个照面。
两人转弯,朝着家的地方走,付书同沉默片刻,随后点头:“是他,我没看清脸,但看见他在地上留的雪茄烟蒂了。”
那个牌子的雪茄小众,常抽的人不多,高言慬算一个。
“我还看见他那身衣服。跑不掉的,就是他。”
她的心跌到谷底。
是他。
审沈华兴的人。
满身的鞭痕和被烙铁烫到不能愈合的皮肉皆是拜他所赐。
原本她还想着这事会像以前一样用些不认识的人和物来填充,最终她只需要等着完全相同的结局就好。
如今看来,这套摸索出来的逻辑似乎也行不通,只能淌水过河,经历了才知晓一切。
付书同洞穿了她的心思,问:“你打算怎么办,还是和前世一样吗。”
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院门口,雪已停了,车子停在院里不算显眼的墙后,就等着他们将东西搬进去。
沈华年同他往里走,听见这话,沉默片刻。
“不。上一世吃过的亏,绝不能再吃一遍。”
她剩了后半句话没说,可付书同已然猜出了七八分。
这次要让他换个不一样的死法。
还不会打草惊蛇。
借刀杀人,既不必担心因果带来的反噬,又能亲眼看深恶痛绝的人死在自己眼前。
大仇得报的感觉,大概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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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天色再度阴沉起来,积云散漫地从天边游过,所到之处的天变得沉闷,不多时,又一场小雪飘下。
冷得人心头发颤。
南边的冷同北边的冷大相径庭,北边的冷是看得见的风雪,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风霜,而南边的冷是将风揉进四肢百骸,纵使裹着厚裘衣也挡不住骨子里的寒意。
屋内点了暖炉,沈华年同沈语宁坐在炉边,商议着如何行动。
“阿妹,你真要卷进来吗。”
沈语宁听完对方的话,蹙眉担忧道。
火光映着两人的脸,沈华年的半张脸陷进光晕里,投出抹朦胧的影子来。
“堂姐放心,我不参与进去,但我有个法子能让你们全身而退。”
沈语宁惊诧,过了会儿回话:“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她是高等医科学校毕业的,沈华年给的法子也当然是利用沈语宁这职业。
火炉里的光暖融融地照着,风时不时从窗缝挤进来,也被火焰吞噬得毫无威慑力。
“你这主意不错,我听你的。”
详尽的计划说出口后,沈语宁沉默片刻,随后才回神说了这话。
“好,那就交给我”
风依旧刮着,从四面八方来,比方才的大了许多,晃得炉子上的火一不停地在人脸上扫出淡色阴影。
两人交谈完,沈华年便与付书同将所有同志召集起来开会。
会议室不大,却挤挤挨挨坐了十来个人,沈华年坐在最前面,见人到齐,便不拐弯抹角地进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