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辞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抽搐,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让他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林水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正努力朝自己的方向挪动,见她回头连忙祈求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咳咳……”
说话太急,傅辞眼底红了一圈,喘息的声音仿佛破旧风箱,他朝林水水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求你了,帮帮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你,你哥哥的处境确实很危险……如果呜!”
左脚难以受力,他又狼狈地摔倒,这一次却被赶来的林水水接住了。
臂弯揽住的人几乎没有重量,几步路的距离,他连爬过来都做不到。林水水视线下移,见到他膝盖部分的裤子已经磨烂了,露出血肉模糊、红肿的双膝。
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逃出生天,这一路上又是怎么过来的。不过看他这样子倒是没什么反抗的能耐。
正想着,怀里的人抬起头,惨白的脸颊上沁满了冷汗,目光已经失去了焦距,他似乎察觉到身边的人是林水水,只仓惶道:“我知道很多……我知道……我全都告诉你……别,别不管我……”
最后的话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像一截燃尽的蜡,傅辞脑袋软软地低垂在林水水肩头,彻底昏死过去了。
……先弄进屋里去吧。林水水抄过傅辞膝弯,将他轻松抱起,正要走,却忽然觉得姿势有些别扭。
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傅辞左手死死拽住了,怀里的人仿佛抓着唯一生还的可能性,沾血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就像害怕被抛弃似的。
昏过去了都不放心吗?也是,林水水想,他经历内斗,九死一生。组织回不去,伤痕累累的身体也已经撑到了极限,或许思来想去唯一的筹码就剩下跟自己有关的这点情报……
这是怎样的求生意志才能让他拖着这样的身体,千里迢迢回来,赌自己的一句相信呢。
不过,他说的话也着实令水水十分在意。林云岚参加的那个比赛到底怎么了?
……
直播里一片岁月静好。
严霜微给林云岚戴了降噪耳塞,减少了外界的刺激,他看起来又行了。
现下正牵着拴住吴逍的“狗绳”,把人往营帐里领。
“干嘛去?有什么话不能在计分机器人面前讲?”吴逍十分抗拒。
林云岚微笑:“别紧张,只是跟你促膝长谈而已。”
“得了吧,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们小队的布防吗?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进去说。”林云岚还是笑,拖拽的力气却更大了。
“别别别!等等,你躲监控干嘛?是不是要刑讯逼供?”吴逍一脸不可置信,“你不会因为我骂过你,就想动私刑吧?”
“林云岚你别装聋!”
“我草,有没有王法啦!”
吴逍大喊大叫着被拖进营帐,不一会儿,帐篷里传来更大声的惨呼——
嗯,可能也不是那么岁月静好。
……
林水水实在看不出这全程直播的比赛有什么危险。
还不如说自己把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男人抱回家更危险。
浴缸里放满了水,脱掉傅辞破烂的外套,她把人直接丢了进去。
……大概,跟捡到流浪狗差不多吧,总之先洗一顿。
“唔!”热水一泡,傅辞痛得发抖,茫然地睁开了眼睛。身体缓慢地恢复知觉,温暖的水流、暖黄色的灯光、挂着漉漉水汽的墙砖……得救了。
傅辞很少洗热水澡,因为冷水更能镇痛,可此时他却非常珍惜。
痛,是活着的感觉。
水位一点点下降,林水水一言不发地帮他擦干身体,傅辞后知后觉地有些害羞,他低头,只道还好,她没有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给脱掉。
正想着,一条毛巾被递到嘴边。
林水水言简意赅:“咬住。”
人在屋檐下,傅辞此时乖顺无比,任凭林水水将毛巾塞进自己口中。
下一秒,左边脚踝被抬起,强效消炎药水被浇在外翻的伤口上。
“唔!”剧痛,傅辞额头上瞬间见了汗。
“忍着。”林水水紧攥着他企图缩回去的脚踝,又消毒了一次。
傅辞整个人几乎瘫软在浴缸里,能动弹的左手死死把住边沿,脸上血色褪尽,呜咽都被堵在毛巾里。
对了,他好像对疼痛的耐受度很低。林水水想起自己安抚他的那晚,连腺体都没咬破,他却还哭了。
涂上药粉,再用纱布一圈圈缠好伤口。林水水对着他右肩的贯穿伤发愁。
“这个怎么治?伤得这么重,得去医院吧。”
傅辞低喘着摇了摇头:“不行……会被他们找到。”
他们?林水水暗自思忖,林云岚不是说那个组织因为内斗已经分崩离析了吗?难道是假消息?
她看着还在渗血的伤口,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那就去全自动无人医疗室,我查查附近哪里有。”
“也不行!”傅辞连忙阻止,“……雷恩集团旗下的地方都不能去。”
“什么?”
傅辞的脸色浮现出一点病态的嫣红,目光随着失血而变得迷离:“不能去……因为,我之前所在的集团……就是雷恩科技。”
林水水呼吸一窒,雷恩科技?那个耳熟能详、几乎渗透进所有公民的生活、垄断了联邦各行各业长达半个世纪的——雷恩科技?!
“你在开玩笑吗?”她不可置信地问。
肩头一沉,开玩笑的家伙已经又晕过去了。
林水水无奈,看他这说两句话就晕的架势,等着他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还不知要多久呢。
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真是难伺候。林水水用消毒棉花塞住傅辞肩头的窟窿,粗暴地止了血,再用绷带包扎起来。
期间傅辞软软靠在她怀里,不时低喃一句冷。
是不是有点发烧了?偶尔触碰到他的皮肤,林水水对比之前他过低的体温,觉得有些烫。
还是先抱回自己房间去,不然待会爸妈回来没法解释。
这样想着,林水水随便找了一套林云岚的睡衣给傅辞套上,然后把人抱回了屋里。
她将昏迷的人放在床边的地毯上,过大的睡衣将他显得更为瘦削。傅辞微微蜷缩着,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得再去找点退烧药。林水水帮人帮到底,可谁知她刚走出卧室,门口便传来了锁芯转动的声音。
——妈妈和爸爸一起回来了。
第25章
林水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爸妈进来的同时关紧了卧室门。
房门打开,三人面面相觑。
“水水,在客厅干嘛呢?”周琰问, 目光有一丝不自然。
林晚一进门就吸了吸鼻子:“怎么感觉家里有股怪味儿啊, 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林水水见她俩穿得人模人样, 一个煞有介事, 一个面若桃花……她决定先发制人。
“不是说要加班吗,你们怎么一块回来了?”偏头去看周琰背在身后的手, 分明拎着邻市知名花园餐厅的打包袋。
“哦——”林水水语气夸张道, “原来是背着我去约会了, 那个花园餐厅我都还没去过呢。”
“你以后跟你自己的爱人一起去。”周琰笑着把打包袋塞到水水手里, “拿去当宵夜吧。”
正好,林水水欣然接过:“对了, 家里退烧药放在什么地方呀?”
“发烧了?妈妈看看。”林晚担心地走过来,手背贴在水水额头上, “还好, 摸着不热。”
“唔, 有点头晕。”
“那还是要重视一下, 退烧药在这边。”林晚打开家里存放医疗器械的柜子, 林水水眼尖地看到一个皮钉缝合器:“这个我拿过去研究研究。”
“小心别按到手, 这器械有什么好玩的?”林晚唠叨着。
卧室里, 傅辞昏沉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忍受着浑身的病痛,听着她们一家三口的闲聊,听到林水水说自己头晕后,她妈妈着急关心的语气,心底隐隐升起一丝羡慕。
其实, 之前跟踪观察她的时候就很羡慕了。后来假扮成她的朋友,跟她短暂地相处了几天,那时在课堂上,他竟然恍惚升起一种自己与她们并无不同的错觉。
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打饭、一起找座位……傅辞躺在地上,有些怀念起那几天来。
门外的声音断续传来,他听见林水水理直气壮道:“我想研究一下枪伤怎么治嘛。”
傅辞心下一紧,即使在昏沉中也挣扎着撑起身体,林水水把自己在这里的事告诉她们了吗?他现在这个样子,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不知道从窗户跳出去能不能逃脱……
“你研究枪伤干嘛?”门外传来周琰的声音,傅辞也一并屏息听着。
林水水拿了一堆东西,一边回卧室一边坦然回答:“准备写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