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真是一个会吃一个会做,柑橘类的水果和巧克力最搭了。”褚瑶看看黎晓一脸满足的样子, 说:“吃个蛋糕就够了?”
黎晓点点头。
“你是尼姑吗?”
黎晓微微皱了脸说:“别拿我跟人家清修的师父比啦。”
潺坑村里有一间观音庵, 庵堂很小,但是香火很旺,黎晓小时候经常跟着郑秋芬去, 长大了就去的少了, 但她还记得那庵堂里那种宁静平淡的氛围, 好像所有风雨都不会波及到。
“失言失言,”褚瑶道:“不过你到底在怕什么啦?哪有这么多顾虑啊?”
黎晓抱着咪咪歪在沙发上, 一时答不上来。
“因为是在老家的人情小社会,怕闲言碎语吗?”褚瑶问。
她的家庭条件比黎晓好很多,但她爸是海军转业, 他们一家住在单位分配的小区里,进进出出全是同事,其实某些方面来讲挺像的。
黎晓觉得其实也不尽然,“可能是因为我想有个地方能安安稳稳待着, 天崩地裂都不会动摇,这好像只能是个地方,不能是个人。”
手里里传来褚瑶翻身的响动,黎晓看见她素净的脸庞出现在屏幕里,她捧着手机,像是把黎晓捧在她手心里,认真说:“可以是人啊,是你自己。宝宝,你觉得能安安稳稳待着的地方其实也不是老家的房子,是你奶奶在的地方,她已经去世了,关于她的部分没有能更坏了。这个地方的基石是你对她的记忆,是她对你的爱,全是好的东西,所以你会觉得是稳固的,永恒不变的,但其实这些东西早都在你心里了。你不要担心那么多好吗?我知道你是最坚强的,你也知道。”
黎晓扁着嘴哭,眼泪吧嗒吧嗒掉。
褚瑶笑道:“小鸭子。”
镜头里有收拾好的行李箱一晃而过。
黎晓擦擦眼泪,问:“你什么时候的机票?”
“明天早上。”
“这次回去待多久?”
“看我能忍多久。”
黎晓的表情比刚才还要难过,她从不觉得父母双全的褚瑶在家庭里感受到的痛苦是轻飘飘的,是不值一提的。
褚瑶忽然想到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这句话,她想象着自己把黎晓从小小的格子间里抱出来,仔仔细细看这个跟自己有点像又不太像的女孩,郑重决定跟她做好朋友。
褚瑶的冰箱里除了酒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连一颗鸡蛋也没有,但黎晓睡前做的那碗蛋酒看起来真是又暖又香的。
褚瑶就算有鸡蛋也做不了,她家里现在只有一些果酒、洋酒和红酒,不是米酒、黄酒那类会让人越喝越暖和的。
她拿上手机下了楼,打算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吃。
货架上琳琅满目,甜的咸的都有,年糕、炒面、饭团一应俱全,褚瑶知道它们在微波炉里一转也会是烫呼呼的,但掂着这冷冰冰的盒子,实在没有胃口。
顾客进店的铃声响起,褚瑶站在冷藏柜前沉思着,见有人往这狭窄的过道上来,就往边上靠了靠。
那人没有侧过去,而是在她身边停下脚步。
褚瑶瞄了一眼,拉高领子转身就走。
便利店的灯光太亮太白,照货好看,一切清晰分明。照人就有点残忍了,尤其是她这没化妆的样子。
“小瑶。”
周远栋跟在她后面,褚瑶现在真没心情同他纠缠,走到暗处转过身,把手缩进袖子里,把脸埋进领子里。
“不做。”
周远栋笑了一声,问:“你过年回家吗?”
“嗯。”褚瑶看看他,道:“你呢?”
“回家待几天就行了,待久了我妈看我也烦。”周远栋说。
褚瑶知道周远栋是本地人,隔壁就算他以后的婚房,似乎一直都没遇到合适的对象,但家里催得也不急,有一搭没一搭的。
褚瑶觉得这点还挺稀罕,他父母就住在不远的一个老小区,周远栋偶尔会提着很朴素的袋子或者保温桶出现,那就是回过父母家被投喂了。
“你来便利店,不买东西?”
“你不也没买?”
“我是看见你才进来的。”
周远栋走近几步,把褚瑶逼进路灯的光晕里,只看见她一双无妆的眼,载满了他许多绮丽的幻想,眼下淡青色的痕迹朦朦胧胧,晕在她瓷白的肌肤里,抹不掉吻不掉。
“饿了?”周远栋说:“明天走?所以家里没囤粮了?”
“你在我家安监控了?”褚瑶道。
“我都没进过你家。”
这点还不如狗。
倒是他的家任由褚瑶出出入入的,密码、指纹,狗也能给开。
褚瑶不好说什么,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男人看骨相,轮廓有力,光线明明暗暗,只照出他各种风味来。
周远栋接住她这一眼,素净冷淡,极媚,眼尾的勾子拽着他的心。
“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说了不做了。”
“今天谁要做谁是狗。”
周远栋好像有一点点生气,忽然大步向前一把搂住褚瑶的腰,将她整个人像盆发财树似得搬走了。
褚瑶腰上全是痒痒肉,又觉得这样子有点可笑,笑得一时间停不住。
周远栋的家很暖和,他把褚瑶放在沙发上,蹲下身看着她。
褚瑶被他看得有点扭捏,只见他伸手把她的毛衣领子拽下一点,露出她有点干燥起皮的唇。
“你都不照镜子的吗?不知道自己化不化妆都很漂亮吗?”
但褚瑶的漂亮是青春期后的事了,高中时的她近视带牙套,脸上痘痘丛生,严重的时候连她爸妈都看不下去,长得这副样子,褚瑶还不自量力替一个寡言的女生出头,以致于她成了新的,可以玩笑欺凌的对象。
班里的男生经常把她同另一个智商有些缺陷的男生配成一对,各种言语滋扰。
可能是因为没有躯体上的暴力,这些行为就成了同学间的玩闹,老师忽略不计,父母不以为意,同学大多都是旁观者,连那个女生也一样。
“心理医生啊?周老师?我知道自己漂亮,我要喝蛋酒,有没有?没有我要回去了,我明天还要赶飞机。”褚瑶嗤笑。
“有。”就算是没有周远栋也得说有,“蛋酒是吧,快得很。”
果然是没多久,就飘来了一股奶香味。
褚瑶觉得很不对,黎晓根本没放什么奶,只是在锅里炒了炒红糖,加黄酒煮沸,然后关火把蛋液淋进去焖熟,倒出来还撒了些核桃碎,看起来非常温暖。
“你会不会做啊?”褚瑶扒开挤到她怀里的狗头,往厨房走去。
周远栋正在搅和一锅奶,道:“蛋酒不就蛋奶酒?本还应该放奶油的,但我家没有奶油,牛奶也好喝的,比较清爽点。”
褚瑶伸手在他胸口抓了一把,揪住一粒掐了掐。
“你现挤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自信?鸡同鸭讲都敢应下。”
“有蛋有酒怎么不是蛋酒?”周远栋抓住她的手,说:“做都做了,尝尝。”
砂糖、牛奶、鸡蛋在锅里泛着小泡,将沸未沸的,香气甜暖。
褚瑶闻到这个味道,其实已经满意了,她不自觉贴在周远栋的胳膊上,看着他往锅里倒了两小杯白兰地。
“要煮这么久吗?酒气都没了。”小锅里的乳色泛着甜褐,褚瑶已经想喝了。
“没有放奶油,酒气会比较突出,可以吗?”周远栋问她。
褚瑶仰起脸对他点点头,周远栋好喜欢她这澄净模样,但他知道自己说了,褚瑶也不会信。
她似乎觉得男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残忍又善于伪装的,所以她只允许自己享受肤浅的快乐,而从不光临他的心。
可性,其实是一种作弊工具。
褚瑶似乎有所觉察,继而提防。
但她尚未意识到,能进入身体的东西都会撬开捷径,食物也一样。
“好喝吗?”周远栋问。
“跟我想的不是一个味。”褚瑶说着又喝了一口,并不十分甜,但很香浓醇美,顺滑柔软,肉桂味暖洋洋的,“不过的确还挺好喝的。”
周远栋看着她笑,手指轻轻敲着玻璃杯,浅浅饮了一口。
“你说,红糖黄酒什么味?”褚瑶问。
“黄酒?黄酒有点酸,热着好喝,你想喝黄酒吗?我爸有好货,回家给你拿几瓶。”周远栋道。
“你同你爸爸关系很好吗?”褚瑶随口问。
“好啊。”周远栋不假思索地说,就见褚瑶抬眼看自己,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