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晓拿着手机沉默很久,只给一个看着眼熟的座机号码拨了回去,那头原来是村委,问她职工医保转农村医保的事。
“我现在在外地,嗯,会回去的,嗯,过几天吧。”黎晓一一应答。
褚瑶在边上听了一会,电话挂断后问:“你们村委还给每个人的农村医保贴一部分?”
“财政上有多会贴的。”黎晓想起那电费户头的余额,肯定就不是这笔钱了,只能是启星缴纳的,她就知道是这样。
黎晓捂了捂眼睛,找出那张照片给褚瑶看,涩声道:“家宴,他妈妈发过来的。”
照片褚瑶还没看出什么滋味来,一看那‘郎才女貌’,气得骂了句脏话,道:“他妈真够难搞的,你确定要这么个婆婆?拿老人家的手机给你发这个,那头估计叫她删掉了。”
“什么婆婆啊。”黎晓觉得褚瑶根本就在说虚无缥缈的事,蒙在被子里,“他都不知道还回不回村里来。”
褚瑶拉大照片研究了一会,说:“光这照片里来看,我不会觉得他们男女之间有什么诶,你不是说他们兄弟关系并不亲近?可他的肢体明显还往他弟弟那边倾斜一些。”
黎晓凑过去看看,看着看着,手指忽然往照片边角一滑,有个跟秦双差不多年纪女人坐在那,和那个年轻女人应该是母女关系。
这女人只露出了半张脸,黎晓拉大后照片就变形了,看不清,她又缩小,皱着眉头盯着那半张脸看。
“你看人家妈干嘛?”褚瑶不解。
黎晓莫名觉得这半张脸有点眼熟,但是想半天也没想出来,可能是有点魔怔了,就摇摇头道:“没事。”
褚瑶去热海参粥了,还给粥拍了张照片,黎晓搅了搅粥,轻声笑:“这个感觉不是能轻易甩掉的类型。”
“唔,是呢。”褚瑶仔细琢磨了一会,道:“奇怪,但也不觉得他黏人,可能是因为睡觉太舒服了。”
黎晓无力地艰难竖起一个大拇指。
“他妈妈是卖床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的床巨舒服。”褚瑶说:“我第一次跟他过夜居然就睡着了,睡得挺熟,醒过来的时候吓死了,以为他给我下药了,第二回没忍住又去了,忍着没吃东西没喝水,结果还是睡过去了。有一次是在外面做的,回来的时候在他车上居然也睡着了。”
“在外面哪里做?”黎晓感觉脑袋烧烧的。
褚瑶有一丢丢不好意思,道:“他办公室。”
黎晓猫猫眯眼笑,褚瑶说:“难得是颗双效药。”
周远栋的公司规模不大,他跟合伙人一人一间办公室,这几天都是合伙人在忙,见他一来,赶紧撂下挑子跑去陪老婆孩子了。
周远栋忙到晚上九点多,就吃了根香蕉,肚子不饿也饿了。
他妈妈做的东西他哪有没吃过的?可海参粥经褚瑶的手一拍就显得特别诱惑。
“我现在回去了,有什么想吃的?”
直到他开车到了小区门口褚瑶都没回复,周远栋想她应该是休息了,小区外的面包店这个时间在出售盲盒,他犹豫着要不要买一个给她们第二天当早餐的时候,就瞧见面包店外的餐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周远栋开车离去,停好车等电梯的时候,他还在想那个男人,他总觉得自己见过。
周远栋走回来的时候,面包店已经关门了,招牌投影到地上的金黄小面包在那男人的脚边上打着旋。
周远栋走近他,那男人抬眼看他,神情非常冷漠,像一具被人丢在这里的橱窗模特。
‘本人的气质和那照片上也差别太大了。’周远栋想。
但是还挺扎眼,只不过没有那天夜里,他在褚瑶手机上瞄到时那么刺目。
褚瑶不但拉大看,还上上下下看,周远栋以为她准备翻别人牌子,睡意全消,直接通宵了。
“你这么追过来,有点变态吧。”
假人一下活了,惊疑警惕,妒与怒暂且压抑着。
周远栋看着别人被撂觉得挺好玩,又皱眉问:“你怎么知道褚瑶的地址?”
启星看了他一会,大概也猜到他算什么人。
“她寄过东西。”一开嗓,真是嘶哑得像块烂布。
快递盒的纸箱子垒在秦阿公的杂物房里,卖是卖掉了,地址启星也记住了。
周远栋看启星恹恹的状态倒是不像什么变态凶徒,更像是三班倒之后还赶了飞机出差,在飞机上还做了个ppt的样子。
“你就穿这点衣服在外面过一夜得冻死,边上那旅馆住一夜,明先回去吧。”周远栋深有体会地说:“她俩待在一块不需要男人,你别添堵。你这样子叫瑶瑶看见了,保准说你变态,她不喜欢别人一个劲穷追猛打的。要是这趟回去了,你俩还能成,那就什么事儿都拆不掉了。”
因为褚瑶肯定是劝分不劝和的。
“她会回来吗?”启星竟然问他。
周远栋看他蛮可怜的,想了想说:“我看她带了一箱特产,但她自己的行李不多,瑶瑶先前生病了,她联系不上所以来看看,但也没想着不回去。”
启星像是给冻僵了,都是成年人了也没必要多费口舌,周远栋走时只说:“回去等她兴许等得到,在这等她等不到。”
第43章 春夜归人
黎晓在褚瑶家里养了五天, 明明是她飞过来确保褚瑶的状态,结果自己病在这里。
她每天吃不了太多东西,褚瑶让她把掉掉的斤两养回去了再走, 但是她不想耽误褚瑶的工作。
“又没关系。”褚瑶说。
“我还不知道你。”黎晓蹲在行李箱前收拾东西, 褚瑶叹气, 说:“不挣钱不行啊, 没钱猫狗都嫌弃。”
“猫猫狗狗才不会嫌弃,”黎晓说:“只有人会。”
“你是因为他回去的吗?”褚瑶问。
黎晓愣了一下, 说:“起先我回去的时候, 没想过他还在那里, 但是因为他在,我觉得老家的日子好像更有滋味了。”
天晴的时候更蓝透, 天雨的时候更黑浓, 风柔的时候似水,风烈的时候似割,好像一切一切, 都更鲜活一层。
“他是鸡汤里的盐啊。”褚瑶说。
黎晓看着她, 笑了一下, “你也是盐。”
褚瑶展颜一笑,并没打趣着让她为自己这撮盐留下, 她和黎晓起码还有一个人还想着回家呢,这总是好事。
正月的机票价格涨了很多,航班抵达时, 黎晓就接到褚瑶转过来的两个设计单。
她琢磨着思路,又想着现在大家都开工了,她可以找一下有兼职需求的岗位,带着作品集去见工。
黎晓坐进车里, 又点开启星的微信和朋友圈又看了看,没有任何的更新。
她没有给启星回拨电话,启星也没有再打过。
黎晓看向车窗外,夜色沉沉如墨。
她背着包下了车,土地的腥涩气骤然涌入她的鼻腔,像是万物复苏的味道。
原来在刚才那一段静默行驶的时间里,有过一场静默的小雨。
春天的第一场夜雨,通常都发生在不为人知的夜,被黎晓这个归人巧合地碰见了。
秦家巷弄口的路灯白绒绒的,照亮斜刺里几株弯曲低矮的梅。
虽过了立春,但这时节冬意尚存,花影斑驳,已经迫不及待要走出冬的幽闭。
黎晓往巷弄里走了几步,秦家没在黑暗里。
这个时间,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未归,黎晓揣度着,往家中走去。
几天不见,篱笆院门上藤蔓就已经萌发了试探暖意的须芽,被深夜的雾气晕成绿茸茸的一片,仿佛一个若隐若现的结界入口。
黎晓推开篱笆时,被门口坐着的人惊得一跳,细细的幼茎和纤巧的女人同时在凝固的黑夜里颤抖,启星仰起脸,肌肤白得像是一片寒冷的月色。
黎晓怎么也没想到启星会坐在家门口等她回来,她愣了很一会,上前几步,有些无措地问:“你怎么坐在这里呢?冷不冷?怎么都没穿外套?”
启星看着她,似乎是在确认梦与幻,他没说话,只是站起身。
黎晓掏钥匙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眼睁睁看着启星反手用一把银色的钥匙拧开了屋门,钥匙一看就是后配的,但也没那么光亮,已经被使用过一段时间。
咪咪就在小方桌下的窝里望着她,轻轻‘喵’了一声。
黎晓反而客人似得跟启星身后进屋去,他的外套正随意丢在方桌上。
“你在等我?等了多久?”她站在桌前,小声问。
启星抬眼看黎晓,她立刻意识到那个答案。
九年,他等了自己九年多。
但启星却轻描淡写地说:“没多久,再过会我就回去了,没有航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