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吗？”黎晓扒着灶台站起来，她从锅里夹出几块南瓜按成泥，又把早上煮好的鸡胸肉撕成肉丝，“鸡蛋变成小鸡了，没有蛋了，我明天去买。”
“喵。”
黎晓舀了一点菜籽油拌在南瓜鸡肉泥里，倒进食盆里看着老猫慢条斯理地舔吃起来。
“这回要走的话我能带上你了，你跟不跟我走？”黎晓摸着猫咪，轻声说：“还没跟你说对不起。”
咪咪上了些年纪，吃饭很慢，它咂着嘴看黎晓，眼乌圆圆的，完全还是一只单纯的小咪。
黎晓自己的肚子也叽里咕噜地叫起来，但她给猫做饭有劲，给自己做饭已经没劲了。
“阿晓，阿晓。”
秦阿公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总是到院外就开始喊，一路喊到门口。
黎晓开门就见老人家端着一个大碗递过来，笑着说：“吃了没？”
“没，啊，阿公，太麻烦你了。”黎晓很不好意思。
秦阿公说：“一个人懒得开火吧？来，海鲜米线，在外边是不是好久没吃了？”
黎晓一眼望过去都看不见米线，浇头铺得简直像面馆的招牌一样诱人，而且完全对版。
敲碎了的蟹钳尾红艳艳的，肥嫩的蟹肉浸在汤里，看着就鲜，拱着背的河虾一看就是灵啊，白蛤一个个圆乎的码着，八九月的迷你章鱼叫做‘桂花望’，最是饱满的时候，小黄鱼煎得香喷喷的，闪着金亮亮的光，还有那一小溜翠绿的菜心斜在边上。
米线上没有撒葱花，而是撒了一层碎碎猪油渣。
“不吃生葱，对伐？”秦阿公狡黠地说。
这样一碗面，门店要个1八九月元都算实惠，更何况还是私人订制。
秦阿公把碗放在桌上，俯身瞧了瞧猫儿，笑道：“吃得真好啊。”
他走时还拿了条凳子抵着门，老人家都喜欢通透。
黎晓送秦阿公出去，他走出几步又转过身，问：“阿晓，你不走了吧。”
黎晓张了张口，道：“我刚回来呢。”
她说的含糊，但秦阿公没听出她的保留，笑着摇手要她进去。
“快吃快吃，米线涨了就不好吃了。”
黎晓在桌前坐下，看着那满满一碗米线，根本不容她犹豫，得赶紧吃了。
她拿捏着筷子都有些不舍得破坏海鲜米线的铺陈，先捧起来啜了一口汤底，又暖又鲜，一口就激活了她低迷的食欲。
她在外多少年，就有多少年没吃过家乡的米线了。
这米线一点都没有泡涨，出锅的时候应该才八分熟，连路途、寒暄还有黎晓犹豫的这几分钟统统算在内。
美味刚刚好。
黎晓真是饿了，这汤汤水水的吃食太熨帖了，她把米线吃了一半才开始吃鲜味，已经剥好的蟹钳像个冰淇淋一样完美，捏着钳子直接把肉含下来，留一根透明纤细的骨板。
蟹肉太鲜嫩，方才的汤头里都沁满了这股鲜甜。小章鱼比那种大鱿鱼要嫩多了，完整一只，不用任何改刀。
一口，满膏的。
黎晓吃进一只虾，唇舌一抿，吐出虾头、虾壳，虾肉已经入腹。
各种海鲜嚼起来都是柔嫩的，可那点猪油渣却是临了撒上去的，脆香脂香的，更何况黎晓饿着，所以这碗米线的好吃程度已经达到顶了。
老人家给的吃食分量都是超过的，黎晓被满足感击打得有些晕晕乎乎，趴在桌上没头没脑，胡思乱想了一大通。
‘阿公应该开海鲜米面店。他天天吃好吃的，怎么看起来还那么不开心呢？有外公陪着，有份工作，日子应该还可以吧，要是我不回来，他今天的心情也许还不错？也许叔婆那两个鹅蛋就归他了，多少也贿赂一下嘛。居然是在单位上班，他喜欢这工作吗？不过鹅蛋其实没有鸡蛋好吃，嚼起来的滑溜溜的，但是贵啊，一个鹅蛋能卖十块？我得去割点鲜肉给叔婆，再打两斤排骨给阿公吧？排骨还是猪蹄呢？阿公是喜欢吃猪蹄的吧？可是他这年纪，不应该吃清淡点吗？这碗米线的海鲜份量也太足了一点，嘌呤有点高吧？唔，不会都把料都拨给我了吧？星星他，够吃吗？’
黎晓缓缓眨了眨眼，汤足面饱，清风习习，叫她犯困。
那要离开的事情，就等她打完这个盹再说吧。
第7章 橘子小偷
郑秋芬说，碗是不能空着还回去的。
所以黎晓在镇上菜市场买肉的时候还买了一大串的葡萄，她把葡萄一个个洗得亮晶晶，装了满满一碗，端起来走了几步发现太满容易掉出来，就又捡出了几个放在小碗了留着自己吃。
老猫团在凳子上看门外的风景，黎晓捧着碗，胳膊上挂着一袋猪蹄，走到阶下又转身叮嘱它。
“好好看家啊。”
在秦家的院墙外，黎晓不知道启星在不在家，她踮脚往墙里张望，见那辆电瓶车不在，不由得喃喃自语道：“周六还要加班吗？”
“汛期过了，倒是不用。”声音从黎晓身后传过来，她顿时站得笔直，“秋天，主要是防着阿公阿婆秸秆烧太猛。”
黎晓甚至以为启星在跟她开玩笑，她从来就有些分不清玩笑还是真话。
她瞄了眼走到身侧的启星，试探着说：“现在村里的小孩少了，村小也关了，也没人通风报信了。”
“那就一抓一个准，统统关起来。”启星穿着灰卫衣黑裤，伸手要接过她手里那一碗紫莹莹的葡萄。
黎晓被他吓得一时没松手。
“村里的田地都很分散，机械化秸秆还田成本太高，所以在可控的范围里是允许焚烧的。”启星好像叹了口气，说：“外公不在家，在村委下棋。”
“那就麻烦你跟阿公说下，我先回去了。”
黎晓想走，发现自己胳膊上还挂着猪蹄，启星已经走进院墙里去了，黎晓又不能把猪蹄拿回去，只好尴尬地跟了进去。
黎晓把猪蹄放在厨房门边，一抬头见启星手里端着两杯茶水出来了，垂眸盯着她的动作。
黎晓觉得他是嫌弃自己把猪蹄放在地上，急忙把猪蹄拎起来往厨房里进，放在干净的灶台上。
秦家的厨房变了好像又没变，灶台还是混凝土砌出来的，厨房的台面高了很多，黎晓站在边上就觉得不趁手。
灶台虽然灰扑扑的，但看起来很有质感，其他的橱柜和家电都是乳白浅色系的，就连灶台上满满两个晒篾的小橘干都是薄黄的，表面析着一层薄薄的糖霜。
黎晓打眼一看，只觉得很相衬舒服，她望向窗外吹进来的一阵风，瞧见窗台上倒扣着一溜的橘子罐头，黄橙橙的瓤肉看起来水润饱满，跟果脯的柔韧软黏完全是不一样的。
黎晓看着那橘子罐头发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逮住了橘子小偷。
启星就站在水槽边上，正把一锅热腾腾菱角里的水篦出来，他挽着袖口，肢体动作都很舒展，灶台的高度是为了适配他的身高。
“那我先咕噜咕噜哗啦哗啦。”
启星打开水龙头，菱角的热气和黎晓的躲避一起淹没在水里。
他提出滤篮，在水槽边碰碰，菱角晃动着，甩干了水倒进盘中，转手递给黎晓。
“噢，不用不用。”黎晓摆摆手。
“放在院里小桌上。”启星说。
“噢噢。”黎晓连忙接过来走出去，把菱角放在小桌上时发现葡萄也摆在那，还有两杯茶水。
启星走了出来，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人家倒了水，总不能一口不喝就走。
黎晓并着腿也乖乖坐下了，端起茶喝一口，正想着要不要说家里门还没关，怕猫走了，得回去呢？
但是茶水一入口，是甜的，蜂蜜柚子味。
黎晓不禁看了启星一眼，他垂着眼在慢条斯理地剥葡萄，冷不丁问：“好喝吗？”
“好喝。”黎晓连忙道，“用的是叔婆的柚子吗？”
“是偷的。”启星说。
黎晓干巴巴笑了一声，目光无意识地在他手臂上逡巡着。
“洗掉了。”启星说出这话的时候，黎晓才意识到自己在找什么。
那里原来有一处纹身。
黎晓如坐针毡，半晌只道：“也好。”
她想问他疼不疼，但不知道为什么，开口却变成了，“考公很辛苦吧。”
“你是不是在奇怪以我的脑子怎么考得上？”启星顿了顿，声音低了点，“当了几年村官后定向招录考上的，竞争没那么激烈。”
“我不是那个意思，”黎晓的指甲扣着杯壁，小声道：“那也很辛苦。”
启星别开眼又转回眼，正想说话就见她一仰脖把水都喝完了，然后背过身咳了半天。
“我看你工作好像很忙，周末好好休息吧。我出来的时候没关门，就先回去了，”黎晓觉得自己的话都没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怕，怕猫丢了。”
“怕猫丢了？”启星似乎觉得她这话很可笑，见黎晓站起身，他皱眉道：“我这地上是漏电了吗？待这么一会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