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聊完已经很晚了,桑采宜拟定好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又背了单词,听完一段英语听力才上床睡觉。
这个夜晚她躺在床上,总想起雨中,时驭风朝她走来的那一幕。
心里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甜的,酸的,苦的,混杂在一起,人们将它命名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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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依旧是个雨天,桑采宜早起上学,昨天的好心情延续到今天,一路上她嘴角都挂着笑,然而走进教室,她就笑不出来了。
教室里人很少,但今天氛围特别奇怪,往常大家到教室,要么吃早餐要么早读,今天却不约而同看向她。
桑采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挺直腰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刚放下书包,一个女生就走过来,冷冷道:“桑采宜,我的手镯丢了,楚安茹说,昨晚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对吗?”
这个女生叫冯婕,平时和楚安茹走得很近。
不等桑采宜回答,楚安茹就跳出来,“就是她,我昨晚在七班等人,亲眼看见她走到靠窗那排座位,停留了好久。”
巧合的是,冯婕座位就在靠窗那排。
冯婕语气咄咄逼人,说话像机关枪:“那个手镯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18k玫瑰金,价格超过四万,你知道吗,在刑法中偷的东西价值超过一千元就构成盗窃罪了。”
他们人多势众,桑采宜懵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们什么意思。
冯婕是觉得,自己偷了她的手镯?
桑采宜感到愤怒,腾地站起来,着急到以致于忘了打字,手指飞快地比划。她之前学过一段时间手语,后来觉得学了身边的人也看不懂,还不如打字实用,所以就没学了。
但此刻,桑采宜没想到太多,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什么意思啊,和哑巴说话就是费劲。”楚安茹不耐烦道。
桑采宜一顿,忍着愤怒掏出手机打字:【昨晚下雨,我走到靠窗那排是关窗户,没偷你……】
还没打完字,冯婕已经等不了了,“你再狡辩,我只能报警了,让警察来查……”
“就是,这么贵的东西,拿去卖二手都值不少钱呢。”
“不如搜她的书包吧。”
“你傻吗?偷了东西当然第一时间销赃,谁会带在身上。”
……
在转学前,桑采宜已经做好了应对种种困难的准备。但此时,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还是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愤怒。
这几年为了治疗嗓子,家人带她辗转于各个医院,妈妈和外公外婆都省吃俭用,因为她看病要花很多钱,桑采宜时常感到抱歉,也自暴自弃地想过不治了,当一辈子哑巴好了,但同时,她又如此渴望能重新开口做个正常人,拥有正常的社交。
哑巴,土妞,现在又被冠上小偷的帽子。
那些外号以及忽略她真的不在意吗?
不是的,她只是习
惯了将情绪隐藏起来,她不想让家人担心,也不想惹麻烦。
可她明明已经够小心翼翼了,为什么总有麻烦找上门?
为什么要欺负她?
桑采宜深呼吸,努力将眼中的滚烫逼回去,她调出手机拨号键盘,按下“110”。她不想被人污蔑,既然解释不清楚,就请求警察的帮助。
反正,她没做错什么。
冯婕看清她拨打的号码,不禁一愣。
窗外,雨小了一些,清晨的天空依旧灰蒙蒙。
身后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年清润却笃定的声音。
时驭风说:“不是她偷的。”
第7章 她有喜欢的人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在你被全世界怀疑的时候,坚定地相信你,那他一定是记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那么一瞬间,桑采宜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有人相信她吗?
她忍不住回头,微红的眼睛正好对上了时驭风的目光。
雨天光线昏沉,他穿着蓝白校服,就那样站在六班教室门口,明明脸上没多余的表情,桑采宜却觉得明亮又温暖。
时驭风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她偷的。”
桑采宜呆呆看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光是她,其他同学也不明白,为什么时驭风会突然出现,还帮桑采宜说话。
“那个……”冯婕结结巴巴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偷的?”
“你又怎么知道是她偷的?”时驭风反问,语气分明平和,淡漠的神色却显得他更为锋利,“查过监控?还是有别的证据?”
冯婕被问住,看一眼楚安茹,不吭声了。
昨天上晚自习的时候,她把手镯拿出来给好朋友欣赏,之后放进课桌里,今天一早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么贵重的东西,冯婕第一反应就是被人偷了。
她问了一圈,得知昨晚最后走的人是桑采宜,脑子一热,下意识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这会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自己都觉得没道理。
她不知道手镯具体的丢失时间,也没有任何证据,说白了,是内心的偏见在作祟。
“你们班好吵啊。”隔壁七班又出来一个女生,站在六班教室门口大大咧咧道:“大清早还让不让人学习了,丢东西就查监控,你当教室摄像头是摆设?”
六班的其他人也看不下去,开口道:“冯婕,凡事要讲证据,你别因为桑采宜不会说话就欺负人家。”
“就是,她们好几张嘴,白的也能说的黑的,真可怕。”
其实在时驭风出声前,六班就有人劝大家冷静,无奈冯婕太激动,她的姐妹团声音又一个比一个大,场面才渐渐失控。
“冯婕,你仔细找过了吗?”
冯婕脸色很不好,“找过了,没有。”
“先散了吧,等老班来了再说,冯婕你们消停点,别打扰其他同学学习。”
一场闹剧暂时落下帷幕,原本被针对的桑采宜不再孤单,有同学上前安慰她,说冯婕那帮人就这样,有班委说早读结束带她们去看监控,让桑采宜别急。
熹微晨光隐没在雾气里,雨似乎快停了,阳光依旧藏在乌云之后,但潮湿的空气中已经有了暖意。
桑采宜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时驭风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他没说几句话,但每一句都举足轻重,深深烙入她的心里。
从这一刻起,桑采宜明白,她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了。
快早读了,同学陆陆续续到校,没过几分钟,靠窗那边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冯婕,你的手镯在这儿!”
原来,那只手镯被夹在一沓厚厚的试卷里,几个女生仔仔细细又找了一遍才发现。众人看看冯婕,又看看桑采宜,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冯婕没办法,红着脸走到桑采宜座位旁边,嗡声道:“对不起,误会你了。”
桑采宜没办法云淡风轻地说没关系。
伤害已经造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桑采宜打字给她看:【不好意思,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你……”冯婕暗暗咬牙,“那你还想怎样?我都道歉了,不如请你吃饭?”
桑采宜摇摇头,【你回去吧,我要早读了。】
冯婕有道歉的权利,她也有接受或不接受的权利,更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吃一顿让自己不舒服的饭。桑采宜已经整理好情绪,从课桌里抽出语文课本。
冯婕握紧拳头,气呼呼走了。
“干得漂亮!”蒋思楹凑过来悄咪咪说,“哪有人道歉还趾高气昂的,也是你脾气软,要是我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蒋思楹今天来得晚,才进教室就七七八八听了一堆。
她一边看不上冯婕,一边替桑采宜委屈,出谋划策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自己吵不过就摇人,找我找老班找石墩,最好惊动整个学校,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看谁还敢欺负你。”
被人污蔑的滋味不好受,桑采宜一开始是懵了,情绪上头陷入对方布好的自证陷阱。现在想想,在冯婕质问她的时候,她应该像时驭风一样,第一时间质问回去。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无法说话,哑巴和正常人吵架太吃亏了。
桑采宜懊恼地杵着下巴,【我会硬气起来的,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你知道就好。”蒋思楹轻轻叹气。
在蒋思楹看来,她的同桌哪哪都好,不会说话不是别人欺负她的理由,她想到一件事,“我听说时驭风帮你说话了?”
一提起这个,桑采宜就耳根发烫,幸好她是齐肩短发,别人看不到。
桑采宜抿唇,【不止他,好多人都帮我说话了。】
“大家都挺有正义感的。”
桑采宜点头。
她没有深究时驭风帮她的原因,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即便如此,桑采宜一直想找机会当面感谢时驭风,然而毕竟不在一个班,平时遇到的概率不高,如果为此专门去找时驭风,好像又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