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女生轻哼,“考得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哑巴英语。”
“哈哈哈,哑巴学的可不就是哑巴英语嘛,你觉不觉得,她看上去很土。”
“乡下人哪能不土。”
……
是六班的两个女生,一个叫杨希,一个叫楚安茹,桑采宜和她们都不熟。
桑采宜不懂,在学校大家都穿校服,她的校服干干净净,到底哪里土了?还有,虽然她是哑巴,但没失声前,其实英语口语还不错。
这些莫名其妙的恶意,桑采宜都快习以为常了,她大大方方走进去,站在两个女生旁边洗手。
杨希从镜子里看见她吓了一跳,楚安茹也没想到说坏话会被当事人逮到,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两人扯过纸巾擦擦手,尴尬地走了。
桑采宜叹气。
要是她能说话就好了,至少面对这种情况,不用再沉默以对。
快上课了,从洗手间出来,桑采宜匆匆往教室走。路过七班的时候,脚步不禁再次慢下来。
她知道七班每周换一次座位,时驭风这周刚好坐在靠走廊那一排。
窗户是开着的,她稍稍扭头就看见了他。
这会时驭风正和前排一个男生讨论习题,似乎遇到什么棘手的题目,他的眉微微拧着,圆珠笔在瘦长指尖转得翻飞,丝毫没注意到来自桑采宜的注视。
桑采宜偷偷看了好几眼,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节课是戴兰的数学,她让小组长把试卷发下去,花了十分钟总结本次期中考试,该表扬的当场表扬,该批评的也没点名,只说课后再请去办公室细聊。
桑采宜就是被请的人之一。
八点四十临近下晚自习,桑采宜正全神贯注搞错题,班长忽然敲了敲她的课桌,“老班叫你去办公室。”
桑采宜冲她笑笑,表示知道了。
教师办公室在二楼,这时候不光戴兰在,还有几个别班的老师,要么备课,要么像戴兰一样找学生谈话。
桑采宜一进去,就看到了时驭风。
因为沉重的课业,高中生或多或少有点驼背,但时驭风完全不会。少年站有站相,姿态笔直利落,叫人想起挺拔的白杨。
七班班主任似乎正和时驭风说物理竞赛的事,桑采宜路过听了几句,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戴兰身边。
“来了啊,坐。”戴兰脸上挂着笑,“转学过来也有两个多月了,适应得怎么样?”
桑采宜:【还可以。】
“这次考试你成绩还是不错的,尤其英语很亮眼,只是数学成绩有点让我伤心呀。”戴兰点点成绩单,开玩笑道:“对我的教学方式有意见?”
桑采宜急了,慌忙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关于数学的神经好像被切断了,就是学不通,一听就会,一做就废,明明花的时间最多,数学成绩却最差。
数学,不愧为她的一生之敌,高中之痛。
时驭风和班主任聊完,余光瞥见了桑采宜。
也不知道六班班主任和她说了什么,她低着头,仍可以看到发红的脸颊。时驭风也没在意,拿上一沓竞赛资料离开了。
接下来一小时,戴兰给桑采宜详细分析了她的数学答题卡,哪里不该丢分,哪里思路有问题,哪里粗心大意。
最后,戴兰给她定目标,“下次考试,数学成绩上105,可以吧?”
桑采宜顿时感觉一座大山压在身上,没吭声。
“你英
语能考140,数学不上105说不过去。”戴兰拍板,“有压力才有动力,就这么定了,有问题随时找我。”
从办公室出来,桑采宜才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平溪今年雨水格外多,三天两头下,幸好她带了伞。
回到教室已经九点四十,人早就走光了。桑采宜收拾好书包,临走前发现窗子没关。
雨越下越大,雨水被风一吹透过窗口飘进来。这样下去,窗边那排座位上的书本迟早会被淋湿。桑采宜的座位虽然不靠窗,但都是一个班的,她还是走过去,一扇一扇关好窗户。
做完这件事,她才熄灯锁门。走到七班门口,意外撞见楚安茹。
楚安茹有个邻居在七班,两人每天一起回家,今天邻居有事,她一直等到现在。看见桑采宜,楚安茹想起洗手间那件事,面上却没太大反应,若无其事地扭过头。
桑采宜也装作没看见她,径直下楼。
雨下个不停,地面聚起一个个水坑,桑采宜撑伞走到公交站台,裤腿湿了大半。
这个点公交站没什么人,她叹了口气,弯腰卷起潮湿的裤腿,抖抖伞上的水珠,翘首以盼9路公交车。
可惜天不遂人缘,可能因为下雨的缘故,公交车迟迟不来。
桑采宜等得心焦,正犹豫该不该换种交通工具,一辆白色商务车缓缓驶近,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她的面前。
桑采宜搞不清状况,下意识后退,防备心陡然升起。
紧接着,车门自动打开,黑色雨伞率先探出,与此同时,一双白色球鞋落地。
这双鞋子的主人好像是……
想到那个可能性,桑采宜心口重重一跳,她握紧雨伞的指节泛白,震惊中徐徐抬眼——
雨丝仿佛一片薄烟笼罩的幕帘,模糊视线中,时驭风年轻的面庞却逐渐清晰。
昏暗夜色里,他快步走近,声音好不真实:“桑采宜,上车,我送你。”
时钟表盘好像被拨慢了,这个几秒钟的画面无线拉长,长到后来的许多年,桑采宜都无法忘记。
脑袋一片空白,她真的失语了。
时驭风垂眸看她,委婉提醒:“这里不让停车——”
桑采宜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闻言立马点头。
时驭风:“走吧。”
直到上了车,空调暖风拂过裸露的肌肤,桑采宜才找回几分神智。
车内弥漫着一股清冽的香气,窗外景物飞快倒退,雨滴砸落在车窗上,正如她失了节奏的心跳,七上八下。
她拘谨得有些不敢动,生怕弄脏了这辆内饰豪华的车,时驭风递过来一条新毯子,询问:“你住哪儿?”
桑采宜赶忙打字:【风华别府,B区。】
“我们住的很近。”时驭风说了一句,转而对前排司机转达她的地址。
桑采宜心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住春晓弄堂,我在那附近见过你,然而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她也无法开口,只能打字:【谢谢你。】
“不用谢。”时驭风轻描淡写,“都是一个学校的,而且上次你捡到我的手表,我还没谢谢你。”
桑采宜有理由相信,如果今晚站在公交站台的人不是她,而是任何一位时驭风认识的同学,他也会这么做。
说来说去,今晚的经历不是因为她特别,而是她运气不错。
桑采宜有点开心,也有点失落,眼角余光偷瞄一眼时驭风,发现他正在看一个本子,似乎是……错题集。
这么聪明还这么努力,怪不得人家能考年级第一,桑采宜自惭形秽。
她抿了抿唇,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于是鼓起勇气,请教道:【能传授一下你整理错题集的方法吗?】
“没什么特别的。”只要有人请教学习方面的问题,时驭风从不吝啬,他把本子递给她,“主要整理错题,没思路和做得慢的题,题目剪下来再做一遍,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桑采宜翻看本子,却看出了更多细节。
为了方便调整顺序和随时补充题目,时驭风用的是那种活页本,错题按知识点归类,旁边做了许多标记,他应该会定期翻看巩固,完全掌握的就划掉。
还有,他的字迹似乎融合了楷书的端正与草书的洒脱,总之很好看。
桑采宜收获颇多,把本子还给他:【谢谢。】
车内太安静,桑采宜不太习惯这样的氛围,脑子卡壳了下,打字:【真想把你的脑子偷过来。】
打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可撤回太晚,时驭风已经看见了。
“……”
时驭风难得怔愣,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应,片刻后,他唇轻轻扬了扬,答:“不用偷我的,你的脑子也很好。”
桑采宜低头浅笑。
说话间,风华别府到了。
雨声依旧,桑采宜撑伞下车,向他挥手告别。
“再见。”时驭风说。
今天是她的幸运日吗?
大概吧。
桑采宜这样想着,回家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回到家,客厅里邹玫正数落叶京临,原因无他,期中考成绩出来,这位少爷年级倒数第三。
邹玫气得脑仁疼,揉着太阳穴吐槽:“我和你爸都985毕业,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当然,货真价实。”叶京临老神在在,“妈,基因会突变。”
邹玫更气了,噌噌噌上楼,决定眼不见为净。
桑采宜揣着成绩单,轻手轻脚回房间。桑惠最关心她的成绩,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每次考试都要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