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厉害。”尔雅一叉子把杂草抛到树林里。
“屋棚里暂且砌四个灶台,”苏蓉在眼前的空地比划“要这么大,能放下成年男子臂展这般的锅。”
泥瓦匠听苏蓉规划了这般这般,那般那般,是个不小的工程,也听出她是要在这儿制盐。
忍了又忍,终究是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姑娘是要用此处的盐井制盐?”
苏蓉点头。
“此处的盐井熬出来的盐都是苦的,不能吃,吃多了还会肚子疼,手脚发麻。”
苏蓉浅浅一笑:“多谢。”
“好了!”另一边兴生与首翼正好走过来。
兴生手里捏着两张纸,一步并两步,将手里的地契交到苏蓉手里:“买了五亩地,都是肥地,我与首翼大哥杀了好一会儿的价,这是剩下的钱。”
“留着你们明日用吧,”苏蓉看了一眼手里的地契,眼睛亮亮的“明日一早,你们去镇上打口铁锅来,要……你把手臂张开。”
兴生依言做了。
苏蓉说:“就要这么大的,要好铁。”
“这么大?”兴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苏姑娘,这是干什么用的?”
苏蓉笑而不答:“再买些黄豆种来,我们只种两亩的水稻够吃就行,剩下的三亩全种黄豆。”
“好……”兴生高高兴兴应了一半,挠着后脑“种这么些黄豆做什么?”
苏蓉:“我要磨黄豆粉。”
兴生还要接着问。
苏蓉对他挑眉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头对身旁的泥瓦匠说:“劳烦您先帮我砌两口灶炉。”
黑夜,一只飞蛾扑到窗台上,翅膀撞在窗纱上,扑棱了几下继续撞。
一些更小一点的不知名小飞虫则钻进了窗户,围着烛火,时不时扑进去几个,蜡油里,蜡烛下都是这些黑色点点般的死尸。
虽在此处住了十夜,苏蓉还是不能适应窗子外时不时有几只蛾子撞上来。
她吹走烛台下的飞虫。
收回精力,专注于手里苏卿的手抄。
手抄上,四妹妹记着的只有短短几个字。
要先做豆浆,用豆浆来分离盐水里的杂质,四妹妹这里将盐水记作卤水。
豆浆与卤水一起熬煮,最后出来的盐就是白净如雪。
这上面没写具体的操作步骤,以及剂量、熬煮时长,苏蓉还要自己动手去试。
她将手抄放在上方,在下方的白纸上写出她猜测的制作步骤。
苏蓉从未见过制盐,更没动手试过。
今日倒是问了那几个盐民。
才知道那几个盐民原来是岭南道沿海居住,被卖到瘦猴子的东家手里,他们将六人按在此处制盐。
不想井盐与海盐天差地别,直接熬出来的盐根本没法卖出去,在苏蓉来之前,六人在此处依靠给大户人家当佃农为生。
苏蓉所能想到的也只有控制豆浆倒入的时间,以及熬煮的时长。
她在白纸上涂涂改改,因耳边总有飞蛾扑窗的声音,面前的烛火也总围绕着小黑虫,她有些分神。
注意到眼角处有个什么东西在动,起初没有很注意,但渐渐发觉这东西个头不小,撇头看了一眼。
苏蓉到抽一口凉气,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竹椅往后仰倒,摔出巨大的动静。
床上躺着的小酒猛地坐起身,看见苏蓉僵立在桌前:“怎么了?”
“……有蜈蚣。”
一只蜈蚣正在桌面上爬动,就在刚才,距离她不到一臂远的距离。
苏蓉浑身的寒毛都竖立起来,脊背一阵阵发凉,她知道这个有毒,苏蓉见过五毒虫图绘,每每不当心看到都会快速翻走。
而现在,她险些与这其中之一,她最害怕的东西碰上。
对上的一瞬间,她都忘记了大叫。
小酒听闻,鞋都来不及穿,跑到苏蓉面前,看见桌上的东西,长松一口气。
“不是,这是千脚虫,不咬人。”
小酒说着,从桌上拿了只毛笔,挑着千脚虫出去:“我把这东西丢出去。”
“笔也丢了!”苏蓉补充。
当小酒回来,看见门缝窗缝,还有床沿一圈都被撒了厚厚一层雄黄粉。
苏蓉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听见小酒进门的动静:“睡吧。”
她眼睛瞪地像铜铃,完全不像想睡觉的样子。
小酒失笑,在门后的铜盆里洗了手,去吹桌上的蜡烛。
“别吹灯。”苏蓉出声。
小酒无奈:“没人当心着,夜里若倒了就要把屋子点了。”
苏蓉沉默许久,显然是在天人交战:“吹了吧。”
屋里陷入黑暗,苏蓉的听觉被放到最大,她听见小酒窸窸窣窣地上了床。
“有这些雄黄,蛇虫鼠蚁不敢进来,快些睡吧,明日姑娘不是还要制盐。”
天蒙蒙亮的时候,兴生与尔雅还有小拾去了镇里,赶在晌午之前就回来了。
兴生将东西一样样从骡背上卸下来。
此处陡峭,他们将马车卖了换了方便运货的骡子,一共有三只,都圈养在联排小屋的旁边。
苏蓉远远看见他们回来的队伍,出了院子来接,百步外就见小拾怀里抱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走近了才看见是只黑色的小狗,看着才断奶不久,嘴还是短短的。
“这是从哪儿来的?”苏蓉伸手去摸,小东西摇着尾巴朝她哼唧。
苏蓉心都要软化了,两只手架着抱过来,搂在怀里肉他的脑袋。
小拾见她喜欢,也很高兴:“首翼大哥说林子里有野猪野狼,要养只狗看家护院。这是我跑了半个镇子才找到的,浑身都是黑,还能辟邪呢!”
苏蓉顺手在他头顶上也薅了一把:“今儿让孙大娘给你炖肉吃。”
小拾喜得扭起了脖子:“兴生哥还买了些鸡鸭,说要养在院子里吃虫。”
“昨夜听小酒说姑娘房里进了只千足虫,”兴生提着个竹篮过来,里面鹅黄色的小绒团啾啾啾叫个不停“养这些东西以后还能下蛋来吃。”
苏蓉眼睛完成了月
牙:“还是你们有见识,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姑娘要的铁锅要等后日才能去拿了,”兴生腼腆道“铁匠这么大的锅要费些时日。”
苏蓉有些失望,她本以为明日就可以制盐。
“没事,”她安慰到,“正好灶台也要明日才能干,这两日我们正好可以问问村里人是怎么用井水熬出盐的。”
他们来这里十数天,村民至今还躲着他们。
苏蓉没跟任何一人说上话。
她把小狗放在地上,接过兴生手里的竹笼:“我把这个送去汪婶子,你们去忙吧。”
正好可以去问问村子里的人怎么都躲着她们。
六个盐民是由一户四口人家,与两个汉子组成,四口人家里最年长就是汪婶。
四十的年岁,瞧着像是五十岁。
苏蓉怜她一大把年纪还下地干活,就让她在厨房里给厨子打打下手,至少不用出去风吹日晒。
“还有积老母鸡讷,”汪婶把竹篓揭开,里面一膨胀着鸡毛的母鸡身下叽叽喳喳躲着好些小鸡崽子。
“过几日就摁饮鸡汤啦。”
“汪婶,你们在这里住了一年多,这儿的村民对你们怎么样?”
“呢人很正,”汪婶子大声说“唔系他们帮忙,我哋都饿死了!”
汪婶说话带用浓重的家乡腔调,苏蓉要结合她的表情动作才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句是在夸这儿的村名心善。
“那他们怎么都躲着我们呢?”
“咩呀,”汪婶子甩手在腮边扇了一掌空气,黑瘦的脸上更兼一些‘我就知道’的小得意。
偏着脸,嘴边挂着笑,斜着眼睛指点她:“佢哋惊你哋啦!”
苏蓉:“啊?”
汪婶子咬着字说:“惊你哋,就系怕,怕你哋。”
她的怕字发音不标准,但做着夸张的口型连说了两遍,苏蓉弄懂了:“怕我们?”
“他们为什么怕我们?”
“欧听欧新抱讲,”汪婶子也知语言不通,说话时手指着她儿子儿媳的那间房,又指向苏蓉住的木楼“旧时呢度的主人很烂啩,一直想从佢哋身上使钱来用喇。”
她的话夹杂着剑南道这里的半官不官的官味土话,更多的是她的家乡话。
苏蓉听得一头雾水,一直盯着她的动作和表情,意图猜出点什么。
“以前这儿的人,”她磕磕绊绊的重复汪婶说的话“一直要钱?”
“系呀!”汪婶子手腕一摆,又扇了一掌空气“唔单止系咁样,还要女仔啊!”
“好鬼衰。”
汪婶子越说情绪越激昂,不觉带出更多家乡话,苏蓉懵了好一会儿才明白。
“真是可恶,”她气黑了脸“那二十两也也不该给他们!”
第127章 “我知道熬盐的时候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