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拉着苏蓉,转着圈的上下打量。
“这身段……”两只笑着的眼里迸射着精光“二爷年少时是闻名十里的俊郎君,闺女果然也生得俊俏漂亮得紧。”
苏蓉只觉自己是那架上待估的货品,不虞的脸色更冷几分。
她甩开女人,维持着良好的教养:“不知是两位是家中的那位长辈?”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女人丝毫不受影响,以及笑成一朵花儿。
正巧那男人也慢悠悠地走来了,她一把扯过男人:“这是你六叔,我是你六婶。”
她爷爷拢共就一双儿子,她在京都的伯父,还有被遣回的父亲,这会儿哪里来的六叔?
“是太爷那辈流下来的旁支。”小酒在她耳边悄声说。
那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了。
“六叔六婶远道而来,苏蓉有失,未能远迎。”苏蓉客气又疏离的笑了下,请两人进去说。
妇人一把抓住她伸出的那只手,亲昵地拉着她往里走:“我们此次来啊,是应你父亲所求,来给你谋良婿的!”
“劳六婶费心。”苏蓉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冷声欲拒。
但转头一看,女人眼里冒着熊熊烈火,显然是带着大干一场的决心来的。
老宅亦在黔中,虽隔了几座城,想必是她这女盐史的名声传到了祖宅,才将两人给刮了过来。
话到嘴边,轻轻一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苏蓉笑着说。
在铜臭里滚了几圈,她也圆滑不少。
“六叔六婶千里迢迢的过来,想必还没好好歇息,正巧我这儿得了半扇野鹿肉,叔叔婶婶不妨先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
苏蓉微笑着,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和和气气,拍着她的手背说:“我们,边吃边聊。”
将假模假样推辞的两人推上阁楼。
苏蓉转身吩咐小酒:“快去给我的打包几身衣裳,我要出远门。”
转而又对小拾说:“去把尔雅喊来。”
两人‘欸’一声,分头跑去,小酒登登登上了几步楼梯,忽转头惊疑:“姑娘要到哪儿去?”
苏蓉眸光一沉:“去淄州。”
早在来这里的路上尔雅就提起过太原,她听闻苏蓉要来黔中找盐井,就说。
“何不到淄州去?小七在那儿有现成的庄子,我们紫金寨的兄弟还在那儿做玻璃买卖。”
当时若不是签了契,还有瘦猴子跟着,她们或许就掉头去做玻璃买卖了。
若去了,或许就不会召出这么些事来,当初答应给四妹妹的三分利钱也不会拖延至今。
苏蓉翻寻当初出京时带的假籍契,与其一同放着的还有一封信。
是在捣鼓化肥的那些人写来要钱的。
苏蓉挑挑眉,将信与籍契一块放到包袱里。
扭头一看,包袱上放着的金银之物里有一根流苏簪子。
啊,她又忘记给钟易川写信了。
外面似乎
传来那夫妻两说话的声音,苏蓉匆匆归纳一遍,确认没什么遗漏。
她将包袱背在身上,把其中小酒的籍契拿出来,放到她手里:“此地就交给你了。”
小酒捏着自己的籍契,呆滞一瞬:“啊?”
她快步追上急匆匆往外走的苏蓉。
“姑娘这是要去干什么?”
路过那两人的客房,里面传来夫妻两人的大嗓门,小酒不禁压低了声音。
“姑娘是此处的盐史,你若走了,若出了什么事端可怎么好?”
苏蓉闻言冷笑一声:“如今尘埃落定,他们正巴望着我走。”
“所以你要替我在这儿守着,”苏蓉回望小酒“你识字,对各项章程比我还熟悉,你在此我才放心。”
“不然……那些百姓非要被他们敲骨吸髓不可。”
小酒心脏突突直跳,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恐惧,她摇头:“那么多人……我、我怎么行。”
说话间,苏蓉已经逃到门口,她回头一笑:“上次让你招纳盐商,你不也成了,那些女户对你很是信服,还有首翼,他也会留在此处帮你。”
“首翼?”小酒惊呼“那怎么行,姑娘去淄州没首翼护着怎么行!”
“有兴生和尔雅跟着,”苏蓉说着,两人正从各自的房里出来,往苏蓉这边走来“还有根火铳呢。”
苏蓉掂掂背后被缠成长棍的东西。
这是尔雅从紫金寨带出来的,一路上还算太平,一直没拿出来。
“这儿就交给你了,”苏蓉拍拍她的肩膀“县令那边我去说,旁人问起只说我去河东盐地巡学,年里回来。”
小酒还待言语,身后响起那夫妻两说话声。
苏蓉拍拍她的肩头,转身离去。
一路北上,前往淄州,途中听闻最多的就是边域那位苏七女将的传说。
有说其颈生三头的;有说她是神女能与天地沟通,能带众将穿过漠北;还有说她是灾星,是为翻天覆地而来……
各式谣言,几人就听一乐,不成想,越往北上局势越乱。
到与京都相邻的洛州时,才知京都已封城一天一夜。
听闻竟是南北衙禁军在城中厮杀起来,喊杀声在城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客栈中,苏蓉听得小二如此这般的一番渲染,当即从凳子上蹿了起来。
小二被她惊得往后让了让,随即熟练的安慰:“姑娘放宽心,这是上面斗法,城中寻常人只要关门闭户,守住家门就没什么大碍。”
此话收效不大,尔雅给了两个铜板告谢他传达的消息。
小二又说了些宽慰的话,给尔雅、兴生斟了茶才走。
“我说这里客栈的生意怎么这般好,”兴生看堂中一时擦桌子,一时斟茶,忙得脚不沾地的店小二“想来都是担心京都中的家人,到此处来等候消息的。”
尔雅扶着苏蓉坐下,趁苏蓉不注意,顺手往兴生后脑轻拍一掌,无声瞪他一眼。
一面柔声说:“放心,方才那店小二不也说了,城中人那么多,你大哥他们只要关门闭户,就不会有什么事。”
“正是,”兴生顺着她的视线看急白了脸的苏蓉,也劝慰“你要是担心,我们也在此等消息。”
正说着话,客栈里不知谁问了声:“外面怎么了?”
这声量不大,三人起初没注意,但片刻后听得一阵板凳脚摩擦地板的声音,抬头看去,堂中半数人都站起来,伸长脖子张望外面。
尔雅也站起来看外面,但见外面的街道上行人往墙边避让,摊贩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都往一边让。
接着就见一队带刀的逻卒雄赳赳闯进来,逻卒不稀奇,稀奇的事他们身后用铁链拴着一串人。
掌柜堆笑着抱拳迎上去:“几位爷幸苦了,又抓了这么些行踪可疑的反贼。”‘
逻卒捏着刀的手一把将掌柜挥开,问身后的人:“在哪!?”
这事才见他身后站着个弓背低头的男人,黄鼠狼般,用眼睛四处搜寻一番,指着苏蓉几人的方向:“在那里!”
他的背一下直起来,眼睛迸发出精光:“就是她!”
兴生在那黄鼠狼看过来时就站起来挡在苏蓉与尔雅身前,捏着拳头怒视那些人。
打头的两人一路推搡着人,踢开挡路的桌椅。
兴生:“二位官爷……”
“是后面那个女人。”黄鼠狼躲在他们后面,指着苏蓉。
他们压根没打算与兴生说话,不等他说完,一把推开他,伸手去抓苏蓉。
推搡一把,手掌按上一堵硬墙,面前的农人竟是纹丝不动。
“让开。”逻卒捏住腰间的刀柄。
兴生捏拳铁着头要莽上去,肩上忽落下一掌。
苏蓉拨开他,从兴生身后走出来:“有事?”
苏蓉刚才背对着门口坐,站起来后又被兴生挡在身后,逻卒此时菜看清她的脸。
竟还是个美人。
逻卒打量了下她的穿着,视线越发轻浮:“小娘子是要往哪儿去啊?”
苏蓉目光不惧不躲,身姿挺拔如松,气场安静强大:“官爷找我是为何事?”
“就是她,”躲在逻卒身后那鬼鬼祟祟的男人又冒出来,指着苏蓉手边放着的手铳“就是这个,我在莽县里出来。”
“他们手里拿的就是手铳!”
此话一出,呼啦啦一声,一圈的人手脚并用地往旁躲,甚至有人逃出了门外,扒在门框窗台上看。
随着军师苏七名声大噪的,还有她带领的火器营。
京中已有一队手握火铳的亲卫,不少人也见过火铳。
是以苏蓉在包裹黑布里塞了不少东西伪装,可惜还是被人瞧了出来。
她已将手铳握在手里,静视对面已经拔刀的逻卒。
“我们并无恶意,手铳只为防身,”苏蓉放缓了声音,看着对面如临大敌般二人的眼睛“诸位若是担心,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