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这只是权宜之计,等第一批火炮做出来,我们将这片草原打通,一直通往另一个世界,会有更适合炼铁的地方。”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没有一点野心,这些话好似高阔的蓝天下,躺在柔软的草地里,风轻云淡地说一片云的形状。
这就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她没有野心,平静的眼里却揉杂着更多更复杂的情绪。
苏卿希望这些超时代的武器最好只是起到威慑作用,她无意去伤害更多人。
却也清晰地知道这无法避免。
但想要突破现有的社会限制,就必需拔高每一个个体的认知水平。
这需要学习,而学习是建立在拥有丰厚物质水平的时候。
打通向外贸易的出口,那么就能提高市场需求,会促进更多样化的生产。
而非局限在田间地头的一亩三分地里。
她想要通过超越时代的武力保障长久的和平,让海陆两地贸易绝对安全平稳。
从而效仿西方的大航海时代,打响工业时代的前奏。
那个时候自然就有人造出她造不出来的东西,说出她想传达的思想。
同时经济的高速发达势必会让人力成本变高,也就让每一个人都站起来。
那个时候,她就回到了她真正的家乡。
苏卿不期待自己死了再回到她成长的国家,她要用自己的双手打造出人人平等的世界。
苏崇阳不懂得,他只是觉得震撼又觉着有些迷茫,怔怔点了下头。
“说起来,”他看着苏卿,忽然想起来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异常,在京都的街头巷尾都流传着皇后还活着的消息,都说西域的军师苏七就是皇后。”
这谣言完全等同于真相了。
苏卿略皱起眉毛。
“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茶楼里说书先生日日给你歌功颂德,甚至排了戏。”苏崇阳继续道“这暗中……我瞧着是有人指使。”
苏卿点头,眼角的余光里注意到那些被她丢掉的纸团。
太后不知她诈死一事,只有沈穆庭。
他还想让自己会当他的皇后?
做梦呢吧?
沈穆庭猛地从塌上坐起来。
窗外烈日高悬,蝉鸣不绝,床榻不远处放着一盆冰,而他却微微发颤,身上的裘衣已被冷汗浸湿。
梦中孤身一人被逼到墙角的恐惧犹有余温,他大口喘气,喘的太急,竟开始干呕。
外间值守的宫婢听闻响动,已捧着痰盂到床前。
沈穆庭胃袋里空空如也,呕了半晌苦水,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仰倒在塌上喘气。
“奴婢去请太医……”
宫婢捧了茶过来,沈穆庭一掌掀翻,气力不继道:“滚。”
她温顺而无言地收拾起茶盏,弯腰低头地退出去。
“胆敢泄出去半个字,朕要你父兄同你一起陪葬。”
宫娥一阵胆寒,跪在地上连声答“奴婢不敢”,方退了出去。
衾枕被沈穆庭捏变了形,待上腹部的绞痛感过去,他额头上还没干的冷汗又冒出一层,整个人想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如被卸了力,他瘫在榻上费力地喘着气。
沈穆庭并非没有传太医问诊,只是那些个太医也不说出个所以然,只是一味开些滋补的药,劝他歇息。
他知道这病是药石难医了。
冷汗湿透衣裳,凉浸浸地粘在皮肤上。
“夏朝恩。”
他喊了声。
不一会儿进来的还是那个丫头:“夏公公被太后叫去了。”
从噩梦与疼痛里刚缓过来的沈穆庭迟钝了会儿,面上露出冷嘲。
“知道了,召检察使进宫。”
“打水,朕要洗澡。”
钟易川顶着晌午的太阳到了紫宸殿外,将额上一点汗珠擦去,沾了水的鬓角更显黑发如鸦羽般。
夏朝恩拍着肩膀从紫宸殿另一个方向过来,抬头看见站在殿外的钟易川,只觉这位大热天里看着也是阴森森的。
“钟大人。”他见了礼。
钟易川颔首,并未说话。
里面的沈穆庭听见两人的动静,让人请他们进来。
正值酷暑,沈穆庭只穿着件单衣,闭目躺在竹榻上,枕在一宫娥的腿上,由她给揉着太阳穴。
他刚沐浴过,长发还湿着,自宫娥温热的大腿一直绵延至榻外,有两名宫婢一手托着湿发,另一手拿着团扇缓缓扇风。
“陛下仔细着了风。”夏朝恩见了便要到塌前来。
沈穆庭抬手止住他:“太后叫你去说什么了?”
“太后听闻陛下请御医的事,着我过去问。”夏朝恩不上不下,站在台阶上垂着头。
因有钟易川与许多宫婢耳目在旁,沈穆庭睁眼往夏朝恩脸上斜了眼。
夏朝恩会意:“我照实说了,陛下因天热,有些食不下咽。”
沈穆庭移开目光,缓声说:“周贵妃前日传话过来,太后已暗中联络上南北二衙。”
夏朝恩想起从太后宫里出来后,王勉眯着的眼睛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肥手,别有深意地说:“你是个聪明的,知道该怎么做。”
“南衙军纪败坏,北衙多是少爷兵,”夏朝恩弯腰道“都不成气候。”
沈穆庭:“所以他们蠢,太后手里捏着皇子,王社一手遮天的辉煌被奉为楷模,那些军痞子动歪心是迟早的事。”
钟易川听他的语气,似乎是有意要引太后上钩,整顿京都军纪。
顺势道:“有火器营,南北二衙不过是小孩儿过家家。”
沈穆庭看他一眼,又淡漠移开:“正是,让检察使来便是为了此事,说说如何让千里之外的火器营到皇城里来?”
“……”
他想问的是‘怎么让主领火器营的苏卿瞬移过来’吧。
“臣听闻,”钟易川开口“周贵妃昔日就是皇后带入宫中,产子时皇后也伴其左右。”
沈穆庭的眼中稍微有了些神采,扭头看向他。
钟易川继续道:“或许可让周贵妃修书一封求救。”
“边域大败突厥,此时令杜将军押解突厥单于回京,”从未在政事上主动开口的夏朝恩也主动说话“不仅可掩护皇后领轻骑快马加鞭,亦可逼太后动手。”
沈穆庭初听有些诧异,又见他一脸担忧,补了一句。
“也可节省时间。”
看他眼中的心疼,沈穆庭顺理成章的理解成夏朝恩是在为自己病体所忧虑,那之前突兀的一句提议便合理起来。
他却忘了真正担心一个人的安危,是不敢让他冒险。
若太后被逼急,在苏卿到来之前动手,沈穆庭所想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第137章 “他们手里拿的就是手……
三个月的时间,富义县各处的盐务已步入正轨。
苏蓉站在田头,秋播的黄豆已经开始发芽,田地里伏首的农人在绿苗间,用手将杂草一颗颗拔除。
她转过身,挥手将小酒撑着的伞挥到一边,沉默地往前走。
所路过之处,看见她来的农人纷纷让开,躲得远远的。
“晌午的日头正大,”小酒知她心中郁结,低声劝慰“不遮着些晚些回去定要晒脱了皮,姑娘何必为难自己?”
苏蓉紧皱着眉头,没有搭话。
那日之后,榷盐法就在此处紧锣密鼓地筹措起来。
第一步,将盐井圈画为朝廷所有,在盐井旁占地,建盐庄。
第一桩就断了此处百姓吃盐的来源。
第二步,起灶打铁锅,他们换了更大的锅,以便产更多的盐。按每月四万万石的产盐来看,一个盐庄起码要十八口铁锅。
铁不够?那就加税,要每户人家安丁纳税,每个村落至少要凑出五口铁锅来。
第三步,种黄豆。
没有多余的田来种?那就断了稻田的水源,用来种黄豆。
还要熬盐的人……
一步步走下里,最初瞅准了机会,成为盐庄头的那些人确实发达起来。
可更多的是连田地都被强征了去种黄豆,才知道榷盐法的普通人。
法令上写得漂亮,将此处的百姓改为亭户,不必服杂徭。
可普通百姓从身到家,被剥削的更干净。
将细盐打出名声,身为监院盐史的苏蓉,无疑被视为罪魁祸首。
她一方面成为远近闻名的女官女商,是富义上到官员,下到商户捧着的宠儿;
另一方面被富义县百姓所畏惧,厌恶的官爷。
苏蓉可以约束自己的盐庄,不许苛待盐民,却难以时时规训所有庄子,总有盐民连夜劳作。
两人沉闷着回到木楼。
小拾早侯在石阶下,看见两人的影子,远远就跑过来。
“姑娘,黔中道老宅那边来人了。”
正说着,许是里面的人也听了响动,从楼里出来。
“可算是回来了!”
是一对男女,三四十岁的模样,说话的是妇人,说着话,几步路已经跑到苏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