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站在最边缘,她们表情愤慨,但是插不上一句话。
男人仿佛得到了某种支持,笑着鼓动众人:“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难道要听一个小娘们的话?”
没有人理他。
他举起来的手滞在空中,表情也凝在脸上,但很快撑起底气:“老刘?王麻子,你们……”
“把他带出去。”苏蓉看够了这场闹剧。
首翼的手还没挨上他,就被男人挥手打开。
“张县令,您这是怎么了?”他回过头,瞧着是彻底撕破了脸,似笑非笑地要上台阶与张远对峙。
瞧着他叔叔的面上,张远私下里愿意给这个呆子几分脸面。
但今儿扯上了公务,上面正催得紧,现成的有个人既能给他干活,还给他背锅,京都里人脉势力的大腿。
这么号人物,他当然要先紧着重要的捧。
对套着关系,阴阳怪气要上来跟他掰扯的呆子,一挥手:“叉出去!”
“欸——”男人被架起来,惊异不已,老牛似的叫唤一声,直到被拖出去才反应过来自己丢了好大一个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叔父是谁吗!”
挣脱不开,他指着苏蓉叫嚷:“你个——啊!”
话没说出口,首翼一脚直接把人从台阶上踢下去,那人忙着翻滚,嘴也算是停下来。
可惜台阶只有五阶,他没一会儿就停下来,叫嚷着又要破口。
首翼看了苏蓉一眼,见她不反对,从五阶上一跃而下,捏住那人的衣领,先给腮帮子两拳。
“我不想为难诸位,若是瞧不起姑娘的,”在一阵求爷爷告奶奶的叫唤里,苏蓉略提高了些声音。
她抬起一只隔壁,掌心手朝台阶处:“那边有路,好走不送。”
来此不过是给县令张远的面子,加上见识过苏蓉的细盐,或是凑热闹,或是来偷技。
但看嚷嚷着叔父的胖子被她一顿好打,县令张远竟没有阻拦的意思。
看来此女的来头比呆子还大。
商人哪一个不精的?
此刻就算还瞧不起苏蓉是个姑娘,但脸上都是一派信服,有几个油滑的,已经张口给她歌功颂德了。
虽也不知这功德是哪儿来的。
台阶下的呆子已经被打的只剩求饶,是爹也叫了爷爷也喊了,还把腰上的一吊钱都解下来贿赂首翼。
“既不走,”苏蓉只当没听见场下附和她、称赞她,还有那叫爷爷的,她缓声开口。
“那我再跟你们说道说道,我们富义县从接了召令起,往后每年都要产五十万万石的细盐,你们现在不走,以后想走也难走了。”
此话一出,莫说底下的人吃了一惊,一边看戏的张远也惊了。
低声惊呼:“祖宗欸!你怎么现在跟他们说这个。”
“以前有个人给我说过,”苏蓉伸手挡开张远意图将自己拉到后面的手,声量提高,盖过所有嘈杂的声音。
“浪越大,鱼越贵。”
“风口浪尖已经送到诸位面前,敢不敢吃,单看诸位的胆子够不够大了。”
苏蓉幼时起就在后宫里娘娘们的手底下讨巧买乖,张远的算盘早是她用丢了的。
他张嘴说起‘监院的盐史’,心中里面知道他在谋算什么。
她有这个能力,却不能平白给人当枪使。
话虽如此,但台下听得五十万万石这个数字,一片喧哗,不少人打起退堂鼓。
在反复质问县令、低声讨论后,不少人甩袖离去。
院子里下转眼就走了十来人。
张远阻拦不住,气急败坏又不敢在苏蓉面前大呼小叫:“你说这些干什么?”
急得将自己的手拍得啪啪响,压着声音:“现在人都走了!你叫我从哪儿给你弄那么些人来制盐?”
苏蓉不为所动,从容自若:“他们不愿,自然还有其他人,何况我不喜欢这么多臭男人。”
她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一旁站着的小酒身上。
“这事就交给你了。”
小酒神色一震,下意识要拒绝。
苏蓉浅浅笑道:“男人或许觉得这肉太小,但女人们一定不会放过出头的机会。”
她说话不疾不徐,语调平和:“去吧,你可以做到。”
台下还在喧闹,除打头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听得只言片语,远处有心听也听不见苏蓉她们正说什么。
“诸位,”苏蓉提高音量“时辰不早,请随我来。”
她走到人群里,似乎是才想起来般:“不知张大人是否与诸位说过,日后但凡要贩盐,需有朝廷下发的盐引,否则……”
苏蓉望向县令。
张远知她这是在给选择留下来的人赏甜枣,虽不甘愿这好人被她抢去做,但还是得配合。
照例清了嗓子,故作姿态,仰首道:“否则贩卖私盐两石以上者,杀无赦。”
苏蓉唇边掠起一点笑,如狡兔跃林:“不过诸位不必担心,既然诸位愿意受我照拂,盐引自然先紧着诸位。”
第136章 “夏公公被太后叫去了……
八月的尾巴,燥热的暑气里。
放着冰块的大缸外壁凝起的水珠,顺着缸壁无声下滑,一路顺畅地滑到底端,无声地凝结成一颗大水滴,摇摇欲坠地悬着。
沈穆庭被一层层袍子裹着,好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盘坐在塌上。
榷盐法已初见成效,第一个月纳上来的税银便十分可观,有了榷盐法的持续收入,沈穆庭在朝堂上的地位几乎无可撼动。
他合上盐铁史呈上来的折子,看见案上放着的急报。
是昨天夜里呈上来,他也已经看过并盘问过信使。
沈穆庭看着,不觉又拿起来。
苏卿所协领的都护府的府军与杜景河协领的杜家军相互配合,先擒杀假意投降的东突厥王子,后三次出征,最后一役深入突厥领地,生擒突厥单于与其四位名王,及其亲众五十九人。
返城途中,苏卿的军队与突厥高级首领混耶王、屠山王在折返途中相逢。
在沙漠中行军十七日,对上人数是他们两倍有余的军队。
一整天的恶战中,校尉王氏与军师苏七协同呛杀二王,俘虏一万八千众,都护府折损部众三千人,伤六千。
沈穆庭把急报里外翻着看了两遍,确认后面没了。
“最近有北域飞来的鸽子没有?”他问夏朝恩。
夏朝恩如实答:“回陛下,没有。”
沈穆庭将手里的急报又看一遍,丢在一边:“抓几只鸽子来。”
为确保这封信一定传到苏卿的手里,他写了五封。
夏朝恩在他身后站着,偷偷瞧见,每一封写的都是:安否?速归,京中将乱。
安否?速归,京中将乱。
苏卿忍着手臂上刀伤和虎口的顿痛开了五个信筒,逐一看了个遍,结果里面都是一样的内容。
这是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苏卿叫来了苏崇阳,他方从京都里回来,应当听说到点什么。
苏崇阳看了信纸,摇头:“没听说过什么,我瞧着京都还是那样。”
“你也知道,我回去是为了带那些铁匠过来,进了京都连客栈都不敢去,更没回家。”
苏卿看那纸条上重复数遍,相同的‘乱’字,五张纸条字迹一张比一张潦草,看得出来是落笔人的内心越来越焦躁。
能让沈穆庭感到威胁的,京都城中就张子奕,却不知他说的乱是哪种乱法。
还是是为了骗她回去?
不过也不重要了,不论他两谁在皇位上,她都会拉下来。
这个封建日子是一点也过不下去了。
“火炮的事如何了?”苏卿把五张纸条团成团,一气儿丢到纸篓里。
苏崇阳的眼神跟着纸团飞出去的抛物线飞了会儿,然后惊异于这些东西的归宿。
他多少能猜出来这是谁写的。
“呃,”他短暂地跑了会儿神“一切顺利。
“先生所说的那几位巧手,还有之前在莽县里的几个心腹已到我们抢占的铁矿,熔炉还有底下的风箱不日就能做好。”
苏卿点头:“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你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天高皇帝远,何况是在突厥境内,就算追究下来全推给突厥人。”
苏崇阳点头。
苏卿给他传来密信后,不过五日莽县的矿洞就发生了塌方,幸而他提前知道消息,吃食出行都是一千一万个小心。
塌方之后,他便假死逃离莽县,按照苏卿的指示,隐信埋名到丰州找到叫萨吾提的外邦人。
在都护府的军中一待就是小半年,直到某日又一次凯旋归来,苏卿找到他,告诉他突厥境内矿藏丰富,他们已经抢了一处有铁矿的部落。
接着就是改良炼铁的工具。
“可惜此处的铁矿附近没有大川大河,仅仅靠牲畜拉动风箱,仍是有些吃力。”苏崇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