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什么东西?”刀已经放在她的脖子上。
夏朝恩慢条斯理地享受掌控感。
“我和苏卿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才是一对,而你们这些绊脚石,”刀子高高举起,朝她的脖子落下“我会一个个替她清理干净。”
千钧一发之刻,一个东西忽从旁飞来,击上夏朝恩的手,大力带着他的刀偏过去,在苏蓉脖子上擦过一条血痕扎进地面。
钟易川浑身脱力,几乎要跪在地上。
他一转眼的工夫苏蓉就在眼前消失不见,直到听见一声尖叫,奔来时就见这幅场景。
苏蓉从未闭上眼睛,刀尖在她眼前高悬,刀刃带起的寒风掠过她的脖子时,她看着夏朝恩闷哼一声,扭头往另一边看去。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愤怒超过恐惧时,目标简单明确。
苏蓉侧身拔起带着自己血的匕首,将匕首送进他胳膊上。
动作干脆利落,趁他因疼痛失力,苏蓉从地上一跃而起,将他顶翻在地。
跨坐在他身上用体重挟制住他,揪住他的衣领:“说,谁让你杀的我娘!”
刀刃摁进他的脖子里,划出丝丝血迹。
夏朝恩还在挣扎,听她喊出这句话,忽然就不动,浑身微微颤抖。
苏蓉疑他是发了癫病,却见他用胳膊挡着的脸下面发出失声倒抽气的笑声。
他笑得难以遏制,浑身都在抖。
“在你们看来,太监都不是人,切了根连人都不是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声音越喊越大,胳膊上的伤也不顾,发狠锤地,巨大的力量撼动着苏蓉。
她的刀砍不下去,短暂的迟疑里,夏朝恩已经捏住她的手腕,争抢她手里的匕首。
苏蓉力气不够,此时才扭头看向方才丢东西来的方向。
是钟易川。
他在百步之外的廊上,要过来需得从廊檐上回返,走过石阶,方能绕过来。
那太慢了。
迎面的风将他头顶上的内侍帽子吹翻,发丝飞扬,踏着栏杆从上跃下,在一丈高的石台下跳到苏蓉面前。
夏朝恩也听见了身后的声音,双目从眼眶里几要瞪出,手上骤然加大力气上。
苏蓉两手用力与他制衡,不妨忽然抓了把沙土扬过来。
夏朝恩一把夺了苏蓉的刀,在钟易川赶来的最后关头,挟持住苏蓉。
“今儿才学的恶心法子,”他喘着气,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下来,黏腻的声音喷在苏蓉颈侧“没想到怎么快就用上了。”
他拖着苏蓉站起来,目光落在钟易川脸上,充满挑衅意味。
钟易川克制着脸上的表情:“你想要什么?”
他缓步靠近,眼睛在苏蓉与夏朝恩之间来回逡巡。
她脖子划伤了,身上没有血。
夏朝恩一眼看出钟易川很在意苏蓉:“不要什么。”
苏蓉身为长公主之女,有盐史的身份,又是女子,是新旧政权交替中最好的协调。
最重要的是苏卿很看重她这个异世界的亲人。
这就像背叛。
他本想趁乱杀死苏蓉,让她消失,如今又跳出来个钟易川。
“这样吧,”夏朝恩垂首一笑,唇边的梨漩若隐若现“我不对她怎么样,你替她挨刀。”
夏朝恩的刀刃更近一分,轻薄的刃口陷入苏蓉的皮肉里。
“我想先在她的手上来一下。”
刀尖从她的脖子划着,移到苏蓉的肩膀上,垂直向下。
“不如钟大人先把自己的两条胳膊卸了,我就放开她。”
钟易川迟疑,真在考虑他说的话。
“此人阴毒,”苏蓉厉声说“别听他胡诌!”
钟易川若折断胳膊,夏朝恩会立马把自己捅死。
“你……”刀一下捅进肩膀。
“蓉蓉!”
苏蓉硬咬住牙,一声不吭。
匕首毫不留情地抽出来,夏朝恩笑着看向对面:“钟大人,还不动手吗?”
钟易川的胸膛剧烈起伏,看了一眼苏蓉,直直盯着夏朝恩。
待夏朝恩察觉到他眼里除了愤怒的其他情绪后,苏蓉以及一把捏住他手臂上的伤口。
血从她指缝里挤出,在夏朝恩的刀子挥来前,钟易川已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们在干什么?”
正在此事,三人头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第144章 “你错了,我不需要。……
“……
卑职所见就是这样,“副尉站在苏卿面前,低声说“赶到的时候三人已打了起来。”
苏蓉滚了一身灰,脖子上缠着的雪白绷布更刺眼。
太医正与她交代注意事项。
她沉着脸坐着,拒绝交流,有意忽略苏卿投来的视线。
在外殿,钟易川与夏朝恩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二人身旁各站着两个太医院学徒。
一个弯着腰缠着绷布,一个给两人骨折的地方涂活络油。
两人都折了骨头,一个吊着手,一个抬着腿。
给两人正骨的太医在一边絮叨,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与里面苏蓉一样,没人听他的叮咛。
他们正在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
臂上的绷布还没缠完,夏朝恩推开面前的人,露着半截胳膊,一面用自己的伤手缠绷带一面往里走。
钟易川腰背上的创口更大,他侧着身等清理创口时,夏朝恩从他面前擦过。
钟易川一把捏住他:“夏内侍。”
他的眼睛移向夏朝恩露出的手臂上:“注意仪容,莫吓着了贵人。”
夏朝恩想甩开他,可惜力气比他小,胳膊上又带着伤。
徒劳拧了把,臂上的绷带渗出一点血。
他阴沉着脸,将肩上吊着褪去一半的衣服扯下来,盖住手臂。
夏朝恩飞一般闯进来。
“我有话跟你说。”
我?
你?
他对苏卿说话,苏蓉先转过头。她上牙磕着下牙,冷冰冰地注视着夏朝恩与苏卿,想在两人之间找出什么。
她们已经如此相熟?
苏蓉的呼吸微微发颤,她小心衡量。
可是四妹妹与夏内侍不论彼此利用,还是亲密合作。
……她真的对夏朝恩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吗?
“就在这里说。”苏卿侧身坐到塌上,寒声道。
夏朝恩咬鼓了两腮,他就站在苏卿面前,目光怨与爱相互纠葛。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好。”
撇头对殿内旁的宫女内侍道:“都出去。”
没人动,与苏卿一同入城的副尉竖着眉毛打量他。
夏朝恩的怨气又升了一格,他憋闷地瞪向苏卿。
苏卿摆手:“在外面候着。”
一屋子的人都退出去。
两人都没有让苏蓉出去的意思。
“怎么回事?”苏卿觉得自己像是处理一年级小朋友打小报告的班主任。
几个熊孩子净给自己惹事,她奔波一个多月,刚趴在床上眯着。
“怎么回事?”夏朝恩冷冷重复一遍,他摆动着胳膊,好像苏卿在说的话像是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夏朝恩信步坐到矮塌的另一端:“你觉得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非常自然地坐下,手掌摊开,随着动作手指尖从苏蓉滑向苏卿,最后定在苏卿的脸上。
他在指责四妹妹?!
一个内侍指责皇后?
苏蓉扭过背对两人的身子,目瞪口呆地看向苏卿,又看嚣张跋扈的夏朝恩。
夏朝恩完全忽视了她,他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质问苏卿:“你嫁给太子等的不就是这一天?”
“为什么不动手?”
苏卿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抬眼无声注视着他。
夏朝恩刻意压低了这句话的音量,却不是为了不让苏蓉听见,他吐字清晰,一句一顿,就算屏风的另一边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威胁。
苏蓉在他们十步之外的圆椅上坐着,放在扶手上的五指微微战栗。
动手?
动什么手?
眼珠子一点点向左转动,一座紫檀边座珐琅屏风安静立在一旁。
她想起夏朝恩那些意有所指的话:
“十四岁上才渐渐好起来,不必日日用药。”
“可前些年起,不知为何,经常长眠不醒,还觉身子疲软无力。”
“今年更是一日比一日瘦,姑娘没见到陛下,如今只剩一把骨头了。”
苏蓉一下站起来,凳脚在地上滑出刺耳的声音。
夏朝恩一动不动,他像是在逼苏卿做抉择。
苏卿往她这儿瞥了一眼。
苏蓉分不清她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自己身后的屏风。
“你……”苏蓉的声音微微颤抖,双脚哆嗦着往后腾挪“你们……”
脑中的猜测与以往忽略的事实纷至沓来,信息太多,堵住唯一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