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小厮自是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德行,‘欸’一声,忙不迭小跑着去做了。
蓝安宁直看到他点名的二人把钟易川的门把守起来,才吩咐人准备热水与干净衣裳,也给钟易川送去了。
婢女推开门时就见钟易川坐在梨花凳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借着一盏灯看着。
想到她家主子做的那些行径,这几年手底下玩弄甚至是因他而死的男子女子不知凡几,心中不免疼惜,不忍再看钟易川的面庞,将衣物放下,令小厮将屋内洗浴的木桶装满了水,又问了还需要些什么。
钟易川只看着书,头也不抬:“不用,你们都出去。”
房中陈设简单,卧榻的对面是一张小桌,桌与床之间用一扇山水画的坐屏隔开,里面就是床榻,床榻旁是一个木桶。
而木桶旁有一扇窗户。
门在另一边,他能听见门边站着两人的呼吸声,虽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但处理起来必定打草惊蛇。
钟易川估摸着时间,将书盖在桌上,起身往屏风后面去,他逐一褪去外衫,又弄出些水花的声音。
悄声打开浴桶旁的窗户。
此地是二楼,但窗外有一片屋脊,自此处穿过去,正好是蓝安宁的房间。
他只穿着单薄的裘衣,赤着脚点上房檐。
身轻如燕般掠过,房上不留痕迹。
另一边,蓝安宁房中。
沐浴的桶以屏风遮挡,衣物耷在屏风上,屏风另一边雾气缭绕,蓝安宁只身坐在浴桶中,身后站着一个婢女为他擦身子。
洗着洗着,忽想起什么:“去弄些牛奶花瓣什么的拿过来,对了,给云起兄多送去些。”
他说完,似遐想些什么,哼笑一声:“让翠萍给他洗干净些,既要洗就洗的白白嫩嫩的。”
“是。”婢女福身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门打开的同时,蓝安宁忽觉一股冷风水进来。
正疑惑,就看见只穿一身白色裘衣的钟易川站在不远处。
乍一见他被吓住,待看钟易川赤脚从另一边信走来,他转而露出喜色。
心说他竟也是迫不及待,穿成这样就来了,仰躺在浴桶里邪笑着说:“云……”
不料,微笑着走到他身边的钟易川忽然伸出手摁上他的脑袋,将人整个按进木桶里。
蓝安宁怎料到还有这一出,进去就吃了一口自己的洗澡水,刚要挣扎拍打木桶,又被他从水里提出来。
钟易川紧紧掐住他的咽喉,使他呼吸不能,无法说话,扣着他的手不能动弹。
钟易川用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双手。
“我都说了不来,你偏要请我。”他禁锢住蓝安宁,在他呼吸不能时靠着他耳边轻轻说出这一句话。
蓝安宁努力睁大眼睛,也或许是因为缺氧双眼往外突,他看见钟易川带着那丝令他着迷的笑,近乎沉醉的欣赏他濒死的模样。
巨大的恐慌中,蓝安宁很快失去力气挣扎,鼻涕眼泪一股脑冒出来。他想求饶想下跪,他害怕了,他招惹了魔鬼。
模糊的视线里,钟易川静静的看着他,他脸上似乎已经没有了笑容,只是注视,就想看着一片浮萍在水里晃荡。
浴桶里,蓝安宁的挣扎渐渐停下。
他似乎已经死了。
直到他完全安静下来,钟易川没有感受到以往的那种畅快,杀戮失去它以往的作用,堵塞住他胸口的野草依旧还在,他闭着眼睛缓缓吁出一口气。
闷着的郁气还在。
他松开手,在原地转身,背对着浴桶,用双手把头发捋到后脑,再捋到后脑……
一种无名的、空落落的没有着落的空虚感自脚底蔓延,钟易川往下坠,漫无目的、什么都不是的往下堕落,胸口里裹挟着怨恨怒气的野草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
他的手还捂着脑袋,在原地又转半圈,低下头。
看见蓝安宁的脑袋泡在水里,水中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乌黑的头发如水草般在他浓墨重彩的容颜旁静静浮动。
这一刻,钟易川才欣赏到蓝安宁为人所称赞的容貌。
他静静注视着蓝安宁。
那种天地之间没有立锥之类的无所适从感,在他注视蓝安宁遗容的片刻得到了缓解,然而代替的是他没弄明白的另一种什么东西,心脏‘砰’‘砰’‘砰’一下比一下跳的有力。
他掐死蓝安宁的手微微颤抖。
钟易川发觉自己浑身僵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他分不清此刻的情绪,是因兴奋而颤抖,还是因恐惧而颤抖。
也许两者都有。
恍惚间,他看见浴桶里的人脸变成了苏蓉的容貌,水中的苏蓉睁开一双干净清明的眼睛,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来,朝他张开赤诚的双臂。
他猛的惊醒,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正恍惚中,钟易川注意到门外有人说话,是婢女令人把花瓣与牛奶送到他的房里。
钟易川猛的惊醒,按照原路回到他的偏房中。
不多时,他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尖叫。
一墙之隔,钟易川泡在舒适的木桶里,面前正有一个婢女为他的木桶撒鲜花倒牛奶。
这叫声太过凄厉,婢女闻声抬头,往那边看去:“这是怎么了?”
钟易川摇头,平静地吩咐:“你去看看。”
第45章 丈夫出轨我鼓掌
蓝安宁没死,不过他暂时也醒不来了。
钟易川在蓝府待了两天一夜,在摆脱了大理寺等人的纠察后,他孤身一人回了家。
太阳在他背后落下,红如咸鸭蛋黄的残阳将屋脊上的一片彩霞铺成满天的红。
钟易川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入钟府的大门。
门槛上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厮,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钟易川板着的一张脸。
“少爷回来了?老爷正等着少爷呢。”
小厮小跑着到堂中:“老爷,少爷回来了。”
绕过影壁,踩着饰板地进入堂屋,木色未上漆的堂中高檐大柱各两根矗立在堂屋左右两边,黑色的砖瓦下是粗壮的横梁,横梁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再下面是绳纹卷头大香案,香案后的墙上挂着写有“”等字,案桌前一左一右摆着两张太师椅。
钟万漉坐在左边的椅子上,右边的椅子是空着的,钟易川的娘亲如同婢女般安静站在他身后。
“到哪里去了?”
钟万漉面方唇薄,生得一双调眉三角眼,唇上两点黑须,黑脸上嘴唇微微发紫,不笑就是不怒自威的煞人气质。
钟易川走至堂前,抬起下袍,直挺挺跪在地上:“翰林院蓝大人家的公子留我夜宿。”
此事前天夜里蓝府就派了小厮稍带了消息过来,今早钟万漉也听闻了蓝家小公子蓝安宁遭贼人谋害,至今昏迷不醒之事。
他特问一句不过是为了彰显权威,叫两天一夜没归家的钟易川惶恐内疚罢了。
但看跪在地上木着脸,低眉敛目,看似谦卑有礼的钟易川,他心中越发不痛快。
半道捡来的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长得这般张扬不说,愈大还愈加难以钳制,钟万漉已经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我问的是这个吗?”他黑着的脸更加阴沉冷峻,怒目而视,堂中站着的侍女大气不敢出。
“公主府怎给你发了帖子!”
钟万漉将手中的杯子掷出,正砸上钟易川的头,茶盏应声而碎,茶水淌了一头一脸后是血顺着脑袋往下滚。
钟易川恍若浑然不觉,跪的笔直,低垂着眼睫,面色无悲无喜,缓声答:“二苏大人收我作了门生,此次是长公主殿下抬举我。”
二苏是用来区分苏敬堂与苏敬宪二人,苏敬宪排行老二,故被称作二苏。
兆国建国历经三代,苏家是开国就稳坐朝堂的勋贵之家,到苏敬堂和苏敬宪这代算是将光宗耀祖,一位是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一位娶了公主是太子师,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一个砖头能砸死两个权贵的京都,钟易川,一个没什么根基的从四品小官家的孩子怎么能叫长公主与苏家瞧上。”
钟万漉第无数次打量他眼前这个容色出彩的养子,眯起眼睛说:“你给我好好读书,不准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钟易川:“是。”
他仿佛没听出来他的意有所指,这般温顺,反倒叫钟万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他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气息不由更粗,又觉胸口隐隐作痛。
“滚下去,”钟万漉有气无力地低吼一声“去祠堂把二十四孝给我抄一百遍,两日内拿给…我!”
他忽觉胸口一阵抽痛,痛苦地捂着胸口说出最后一字。
一直站在他后侧默不作声的广欣,忙低头来看,为他顺着后背,低声问:“我叫丫头把药再熬一遍吧。”
钟万漉一把挥开她的手:“喝什么喝,喝了也没用!”
钟易川已走至门旁,转身时侧目看了堂中的夫妻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