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庭干涸的心碰见一点雨露,便要摇曳着开出花,倘若着雨露停了一点,他就立刻枯萎,死在泥地上。
雨露再来,他又瞬间焕发生机。
苏卿握住他的手,他整个人都恨不得蜷缩在她怀里,头也搁在她腿上:“你说,你永远不会抛下我。”
苏卿摸着他的头,深觉自己在当妈,给人睡的那种:“我还能去哪儿。”
她无奈说,恐这个巨婴纠缠不休,又问一句:“你要人探听消息,不让个不起眼的人去,反而叫贴身的内侍去,消息能探到吗?”
不必苏卿多费口舌安抚,沈穆庭的脑袋被摸了几下便觉被熨帖舒服了,眯在她怀里惬意道:“就得他去才行。”
苏卿愈发疑惑。
沈穆庭懒声说:“他是母后送来侍候我的,是她的眼线,他此刻去正巧合她的心意,指不定要领个赏再回来。”
苏卿心说难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果然是背后有人;“那你还用的放心?”
沈穆庭冷哼,猫儿般乜斜了她一眼:“你哪里懂得。太监们缺了根,心思也都歪了。他被王勉骗了带进的宫,心中不知如何恨他,自不会真心替他做事。”
竟还有这其中的弯绕,苏卿心中微惊,更加觉得皇宫里人心难测,心里头升起了几分烦闷。
“我前些日子得了个有趣的玩意儿。”沈穆庭依偎在她怀里,十分惬意。
苏卿胡乱应了一声。
又听他说:“先皇死那天晚上,长公主也在。”
他忽然提起此事,苏卿心头微动,低头看去,对上他别有深意的双眼。
“你摸摸龙椅后面。”
苏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起身去摸,在厚褥子下面摸到铁硬的触感,拿出来,果然是火铳。
再看沈穆庭,他面上带笑却是透骨的冷意:“这是皇后做到新奇玩意儿吧。”
苏卿一颗心猛地一坠,沈穆庭见她如此,伸手将人扯进怀里,两人在榻上滚成一团,他仰天大笑不止。
揉着苏卿的身子,蟒蛇般纠缠着她:“说起来,皇后算得上是朕的福星,你嫁给朕没几天,我就当上皇帝了,早知这样就早些娶你了。”
这话是笑着说出来,苏卿听得脊背发凉。
沈穆庭一时像个可怜的孤儿,一时像个暴虐的孩童,就像这座皇城,都知是金碧辉煌中枯骨累累,却不知到底是怎么吃人,叫人看不透。
“我没这个打算。”她心里发寒,脸上也愈冷,抹下沈穆庭的手,撇过脸去“你有话就说。”
好大一个锅砸下来,苏卿心中慌乱,情绪上就更加抗拒,躲避般引颈就戮,不再争辩。
“你别怕,”他癫狂的笑敛了下去,静静地看着苏卿的侧脸“我替你藏起这个,就没再想用这个威胁你。”
沈穆庭将放在她手边,苏卿侧目看那手铳。
她们的工业很不成熟,许多细节打磨的不好,手铳比她料想的做的长了许多,要双手托着才好使用。
沈穆庭双手将她拢住,嘴唇在她脖子上逡巡:“我知道,你想嫁的不是我,是皇帝。是朕。”
热乎乎的气息搅扰的苏卿本就动荡的心更乱。
沈穆庭小兽般在她脖颈里供着,想要在那儿挖出个窟窿钻进去,直钻进她心里,在她暖融融湿乎乎的心脏里安眠,永远不再醒过来。
“朕很感激,朕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爱苏卿的桀骜难驯,不在乎她的目的不纯。
“你要是想要朕的命,就拿去,龙椅也拿去。”
他的唇摸索着,顺着动脉哈着热气到她的嘴唇,叼着那块软肉,可怜兮兮地说:“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第68章 狐狸送秋波
天蒙蒙亮,远处鸡鸣声响起。
苏蓉翻了个身,眼睛睁开条缝,朦胧中似乎看见个人。
又是一声鸡鸣,她骤然醒过来,睁眼瞪上床边的一张大脸,她被水烫了般从床上跳起来。
整个人都要扒在墙面上,定睛看了好一会儿:“云云云起?”
“醒了?”钟易川含笑看她,额上凝结的血珠成了黑褐,随着笑掉落下来。
苏蓉才想起昨夜种种。
再看钟易川坐在脚踏上,方才似乎是趴在自己的床沿:“你……”
她有些难以启齿,指着床铺,又指他:“你不是……怎么我睡在这儿了。”
“你睡着了,我抱你上去的。”
钟易川轻笑一声,欣赏着苏蓉窘迫的神情,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床沿,长胳膊就这么自然的伸长了挨上苏蓉的膝盖。
“今儿可是春闱的大日子,可不能迟了。”苏蓉将他要挨上的手推开,清风似的力气,与摸差不多。
钟易川身形如竹,劲挺修长,手亦是如此,用力时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
有时候这双手比他的人还要吸睛。
盯着看久了,苏蓉的脸微微发红,将眼睛挪开,又正好对上他那双亮亮的眼睛。
被水浸润了一晚般,钟易川双目清明许多,红血丝都退了下去,如水般柔情。
苏蓉看得心神一荡,
再看他恬静的侧颜,微微凌乱的发丝,随着动作而松散的衣襟,从上往下看能看见被挤压着的肌肉……
羞红从脖子迅速爬上脖子根,忙将眼睛挪开,专心致志的看着钟易川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昨夜枕了你的枕头,”钟易川轻声说“这算不算同床共枕?”
苏蓉的头顶要冒青烟了,乱糟糟的毛炸起来,偏生他的手指还若有似无的挠着自己的膝盖。
她一片慌乱中抓住钟易川的手:“不许胡说。”
正中钟易川下怀。
他抬起头看过来,纯净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笑,反手握住苏蓉的手。
他的手好大,不似娘亲的手那样轻柔,是厚实又安心的包裹感。
“在想什么?”他声音里也满是笑,盈盈看来简直要把她的魂勾走。
苏蓉算是知道书生为何总被狐狸勾了。
从两人交握的手,看见他的衣服送散下来,衣领歪斜着露出脖子与肩膀间一小块肌肤,那里因常年不见光,更加雪白。
苏蓉的眼睛简直无处安放,垂着眼睛指着他的衣服:“你、你把衣服穿好。”
这原是没什么,苏蓉这般说,他便猜到什么。
探身往前,送上自己的衣襟:“我胳膊压麻了,你来帮我。”
他自下而上,水波般引颈送上,苏蓉一只手被他捉住,另一直左手不大灵便,伸出去还没挨上又缩回来:“不、不成体统。”
她红着脸小声辩驳,手又不甘心的停在他脖子前面。
钟易川握住她蠢蠢欲动的手,摁在胸膛上,胸膛下心脏强有力的跳动震颤的半条胳膊都在发麻。
苏蓉惊慌失措地抽回手,又不敢相信地瞪着他的胸膛。
他的心何以跳得这么卖力。
“你……”苏蓉方要是说话。
“谁在里面?”外面传来声音。
她大惊失色,从床上跳下来,两手扶着钟易川往窗边让:“你快回去。”
外面的人刚踏进门槛,里里屋还有一扇门一座屏风隔着。钟易川握住她的手,在送上门来的苏蓉脸上啄了一口。
“今日便是春闱,待我高中,定来娶你。”
苏蓉惊得捂住脸,闻言又看向他。
见他春风得意般占了上风,也不管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踮起脚在他脸上咬了一口:“谁非要你高中,中不了,本姑娘来娶你。”
好比万千星河落入眼中,钟易川的心鼓涨得又满又涩。
却是已经来不及多说。
身后一声响动,苏蓉回头往纱幔外面看去,门已经被人推开。
在来人抬眼看来之前,受底便是一空,一阵风吹来,方才还站着人的地方空空如也,恍若黄粱一梦。
“姑娘方才在与谁说话呢?”进来的是沈月兰的贴身婢女,名叫静好的,也是五十有余的老妈妈。
算得上是苏蓉的半个娘,苏蓉的脸还红着,为防她看出来,扭身指了个方向:“那儿方才有只好大的野猫!”
静好狐疑,伸头看出去:“哪儿有?”
找不到又将窗户关上,将房内四处看一圈。
苏蓉提心吊胆地看着她。
好在她没看见什么,将窗户关了,依旧慈眉善目,过来扶起苏蓉:“二少爷马上就要去礼部了,三姑娘也出来送送吧。”
礼部外已排起了长队,苏崇函,二十四岁的年岁,已有举人这功名,按苏家在朝堂上影响力还有母亲的荫蔽,举人的出身在京都混个官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苏崇函不屑如此,已考了一回,上次落了榜,此为第二次。
背着家中给他准备的一应用具,苏崇函走入人流中,对身后的嫂嫂妹妹摆手:“回去吧。”
科举之前,治国的人才多靠举荐,这让官员与官员之间纽带关系影响到帝权的实施,人才的质量也参差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