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明确姜姮为何在此时寻她。
姜姮抓住了她的手,眼眶红得能滴血:“他是在玩弄我吗?还是非要见我伤心难过?”
“我不懂……明明……纪含笑,他太过分了。”
她执拗地要从纪含笑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听到他的真心,或者是假意,也好过于,让她一个人去猜。
偏偏纪含笑是懂得的。
她垂下眼,看热气从茶盏中冒出,茶梗藏在最底下。
姜姮还在问。
她在感情上,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便无法理解姜濬所有的犹豫和踌躇。
难得愿意屈服于人伦,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到头来,却踩了空,狠狠摔了一跤。
“他怎么敢?他凭什么……”
姜姮还在气,喋喋不休质问着。
“阿姮。”纪含笑叫了她。
这道声音轻而易举压过了她的碎碎念念声,道,“这不重要。”
不重要吗?
姜姮看过来,难得茫然:“他分明……他分明,也是心动的。”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也是小心的。
纪含笑探出手,将姜姮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整理至耳后,像看待一个孩子。
语气难得柔和:“阿姮,人生难得圆满的。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心想事成。”
是叫她收爱恨,免嗔痴。
姜姮任性太久,只人人纵着她,她就自顾自随着性子,走到了今日。
她给出了答案。
纪含笑相信,姜姮会听明白的。
姜濬被关在了长生殿,像是有意冷着他一般,姜姮又找了一处宫殿,住了进入。
以她今日的身份地位,这未央宫于她而言,只不过一个更大的长生殿,想要去哪,想要住哪,不过一个念头。
可为此苦恼的,却有姜钺。
小皇帝本就是为了黏着阿姐,才占了长生殿内的一屋,一觉醒来,却听闻姜姮搬到其他宫所的消息。
他绕着不大的后殿,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转得小太监们膝盖都转破了皮,也还是没有停下来。
他又差点发了脾气,拿起了摆在一旁架子上的琉璃花樽,就要往地上砸。
吓得一个小太监上前抱住了他的腿,大声道:“陛下!这是长公主殿下的心爱之物。”
一搬出姜姮,姜钺果然冷静了下来,喃喃一声:“阿姐。”
他缓慢眨着乌黑的眼,像是被遗弃的猫儿狗儿,委屈巴巴的,要张牙舞爪,才能换得一点目
光投来。
只这殿中,无人能去怜惜他。
久久安静后。
姜钺后知后觉问原因,才知道,这长生殿内不是空无一人的,还有新住客。
姜钺:“是谁?”
小太监小心翼翼答。
姜钺立在原地许久,久到这薄如蝉翼的琉璃花樽被生生捏碎了一角。
剩下的花樽脱手落下,这留在手上的一角碎片刮破了他的指,流出了血。
龙体见损。
又一阵吵闹。
朝廷上,闹起来了。
先前七王之乱时,无论是主和还是主杀的臣子,在这时候都闹开了锅。
他们一致认为,裴老不该死。
可裴老已经死了。
人都入土了。
姜姮看着他们,很是厌烦,想着,既然他们这么不舍得,就该让他们下去陪他。
可这满朝的事宜,总要人去做,只好作罢。
他们吵着,姜姮听着,继续左耳朵近,右耳朵出。
吵到最后,又是同一遭事。
“还请殿下还政陛下。”
“还请陛下顾念天下,莫要荒废政事。”
……
口口声声都是这些事,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再无新意了。
姜姮恹恹,使了一个眼神,同样站在群臣中的朱北心领神会上前一步。
“臣常听裴老将孟夫子之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放在心上,时时提点自我。”朱北慢条斯理地道,他如今只站在两相三司空之后,此声一出,群臣瞩目。
一顿,带着讥讽语气,“怎么诸位,说着追思,却不把裴老的心意当回事呢?”
立刻有人反驳:“如何信口雌黄?”
又有人接上:“朱北,你到底是何心思?”
朱北嗤笑一声:“目之所及,不是天下黎民,整日只盯着一张龙椅……莫非,诸位是想效仿裴清?”
裴老已死。
是以勾结反贼,欲图谋逆定罪的。
若说是要效仿裴老行事,就是说自己也有反意了。
那先前嚷得最大声的几人,一时无言,面面相觑。
紧接着,又有零零散散几位大臣上前来,却是附和着朱北,问他们是何居心。
姜姮记得这几人的名字,他们也是极识时务的,送来的礼,还躺在长生殿内。
这下,这崇德殿便安静许久了。
姜姮也想不明白,这龙椅上,坐得是何人,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从前孝文太后掌权时,也是如此。
朝廷上下,议论声从未停歇。
只她运气好一些。
母承袭的是父的权力,一个“孝”字,便能压子一头。
但姊妹代兄弟管天下的。
的的确确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
至于那些蛮夷嘛……不知礼、不知孝,自然算不得数。
“诸君,可还有异言?”姜姮缓缓问。
自然无人答。
归根到底,他们见不得她立在才朝堂之上,只是因她是女子,除此之外,再也无话可说。
姜姮以为,今日的闹剧,也到了时候结束,挥了挥手,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一人又上前,一声“殿下”叫住了姜姮。
此人站在群臣之首,白发鹤形,正是许相。
许相是三朝的元老,德高望重,深受先帝信任。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姜钺登基以来,他便没了往日的尊荣,可还是这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先前几次群臣闹事,他都未出面,只旁观着,如一块压山镇海的石。
姜姮停住了步子,给了面子:“许相又何事要言。”
许相拱了拱手:“敢问长公主殿下,可否允许这些书生,相送裴老?”
他口中的书生,是裴老那些未受七王之乱牵连的学生,或为普通小吏,或在教书育人……都是籍籍无名之辈。
“自然不可。”
千人相送,谁还知,他是罪人,还是圣人?
姜姮回绝得斩钉截铁。
许相到底是历经风风雨雨的老臣了,遇到此事后,未再如其他臣子般,引经据典又喋喋不休地追问
他轻轻点头,长长的胡须,也轻轻而动,像是接受了她的答案。
姜姮微微眯起了眼,似有所感,立刻侧过身,准备离去。
许相像是预料到此,未给她离场的机会,恰好又恰当的,又发出一个疑问。
“敢再问长公主殿下,陛下何日能接见我等呢?”
“老臣久不见陛下,实在忧心,还请长公主殿下饶恕我等,许我等见陛下一面吧。”
姜姮随即冷了眸子。
许相这话一出,她若不答应,就成了居心叵测之人。
若答应,又真正顺了他们的意。
原来,还是为了逼她还政姜钺。
姜姮垂下眸,倒也不慌不忙,早已习惯应对这些逼问,正要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许相先跪了下去。
老态龙钟的身子,颤颤巍巍的跪姿。
可殿中人人皆知,先帝早已免了他的跪拜之礼。
群臣见状,左顾右盼,也跟着跪了下去。
密密麻麻跪成了一片,唯独朱北,和先前附和着他的几人还站立在原地,自然不算鹤立鸡群,只是潮水过去,黑白分明。
姜姮气笑了:“你们一个个……是要谋逆吗?”
近些年,因谋逆而获罪之人,实在不少。
许相倒不畏惧,只道:“老臣只想亲自见陛下一眼,若知陛下安康,老臣才能安心啊。”
姜姮深深闭上了眼,飞快思索着,该如何行事。
这时,一道声音传入了殿中。
“阿姐。”
第98章 决裂(三)为何一心求死。为何宁死,……
这崇德殿上上下下,近百人之众,无一人预料到会在此时此地心想事成,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姜钺,一时都怔在了原地,哪怕他们方才还吵吵嚷嚷着,说着求见的话。
还是许久后,许相率先反应了过来,膝未离地,只转过了身子:“臣,参见陛下——”
一边高呼,一边做着叩拜的大礼。
诸位臣子见状,也纷纷再行大礼。
就连原先还站着的几人,也无理由再不跪了,只好折了膝盖,快速融在了人群中。
又一声“臣等,参见陛下——”
排山倒海。
朱北看了左右一眼,又远远望了眼姜姮,也不得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