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回:“只是自作聪明。”一顿,“不叫他再贴身伺候小皇子了。”
姜姮单手撑着脑袋,懒懒地望着窗外:“既然如此,就把他身边的小太监,全都换了吧。”
从前二人都未预料到,这些小太监会有如此的“上进”心思。
是因为这不得不的残缺?
还是说,只是瞧着小皇子奇货可居?
连珠想到了朱北,应答:“好,我会仔细看着人,定然不会再出现此类事……”
还想问,如何处置长陵郡的事,虽说前朝给出了一个说法,但姜姮的心思,又是姜姮的心思了。
连珠出声。
姜姮没有应答。
她眺望着窗外,像是未注意这三言两语。
连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到了冰天雪地中的一人。
“梅花开了呢。”姜姮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连珠:“是陛下……”
梅花在两日前,就凌寒独自开了,那时,还有冰雪纷纷落,满眼白茫茫中,一点红艳艳,正是最值得入画的一幕,可那时,天公是作美了,可姜姮却未领情。
眼下,长生殿有客不请自来。
姜钺更清瘦了些,显得眼更大,唇更深,身上大氅是墨狐皮,单调的一身站在雪中,黑是黑,白是白。
连珠看了姜钺几眼,见他身形单薄,面色惨白,也说不好,心中是感慨多,还是怜惜多。
从前的她,爱屋及乌,也是将姜钺当做弟弟疼爱的。
此时,也未完全忘了旧情。
连珠轻声劝:“殿下要见陛下吗?看这天色,晚些时候,该是又要落雪了。”
姜姮问:“何时来的?”
连珠答:“约莫站了一个半时辰了。”
“是三个月了吗?”姜姮又问。
连珠顿了顿,才明白,她在问何事,再答:“快四个月了。”
这姐弟二人,王不见王,已有近四个月。
这放在从前,是绝无可能的一件事。
可这回,谁都没有服软……吗?
连珠不经意的,又望向了窗外。
雪地红梅中,姜钺孤身一人的,是长高长大了一些,但眉眼之间,却是沉沉的,比天色还黯上几分。
到底是年幼的人,先服软。
“殿下,许久未见陛下了。”
这一声,就过了度,袒露了心声,连珠在怜悯他。
一个大权在握的帝王。
姜姮收回了视线,平淡地道:“关上窗吧。”
连珠一愣,缓慢照做,刚到窗边,就对上了那双沉沉的眸子,或许是错觉,她竟从那双眼眸中,看到了小兽般的脆弱和……恨意。
她不敢多想,侧开眼眸,就将窗子关紧,随后回到姜姮身前。
又过了片刻。
姜姮将双手伸至暖炉上:“崇德殿内,如何了?”
连珠道:“那些老臣们,同意迁都了。”
与其说,是怕那三瓜两枣组成了玄裳军,不如说是,甘愿屈于姜姮之下,他们不愿再掺和到姜姮和姜钺二人的斗争之间,唯恐再闹出更大的事。
“就如此?”姜姮挑眉。
连珠想了想:“嗯,此次朝会,很快结束,并未节外生枝。”
姜姮缓缓蹙起了眉,很是怀疑。
经过这一两年的时光,从坐于崇德殿掌政,再是被逼回长生殿,她已将这群表面光正伟岸的臣子,看得明明白白。
明白他们的傲慢。
更明白,于他们而言,最值得念叨的,绝不是自己的政绩或才华,而是出身。
如今在朝中有名有姓的人,其中哪个不是出身于百年的世家?
为了守护这一份荣耀,他们甘愿献上自己的一生,和生后的名声。
让他们舍弃长安城的荣华富贵,舍弃族中一代又一代的“辛劳”……
姜姮不信,他们会如此轻易地答应,更疑心,其中是否藏着什么事,等她一脚踩到坑里,就要她跌个头破血流。
时至今日,她算计了许久,跌跌撞撞着,眼见要成了大事,在这些小处上,反而不敢赌了
姜姮无意地玩着长长的指甲,眉心已经蹙起了小山丘。
连珠瞧着,也开始回忆,是否有自己落下的细枝末节。
有时候,正是这看似不起眼的细节,才定了乾坤,扭转了大局。
突然,连珠轻而急地吸了一口凉气。
姜姮看向她。
连珠缓了缓,唇在微不可闻地颤:“殿下……今日的朝会,陛下亲自前往了。”
就这样的一件小事,可偏偏,不是寻常事。
姜姮默了许久。
长生殿的大门,缓慢开启。
姜钺抬起头,见出来的人是连珠,又垂下了眼。
连珠走上前,撑开伞,到了姜钺身前时,又将伞递过去一些。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飘落雪花,尚且是一点点的,可积在他肩上、头上,就足以打湿了这衣,这发,染出一片深色。
“阿姐还不肯见我吗?”姜钺唇有些发紫,不知是冻得,还是本就身有不适。
连珠轻声细语,也叫人分不清楚是在哄骗,还是怜惜:“陛下早日回去吧,莫要伤了身子。”
“阿姐不见我?”姜钺问得更直白,势必要个直接的答案。
眸子,却是一笔晕开的墨,深浅不一,化墨的水,是泪珠。
连珠不忍了,但为了姜姮,也是为了他,为了这个两全其美,她说了答案:“陛下……您知晓的,眼下光景,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姜钺握紧了手,一语不发。
“是啊……是我惹了阿姐生气。”他松开了手。
就在方才,他是亲眼看着那个小杂种离开着。
这个一无是处,甚至还算不得是个人的娃娃,出入着长生殿,同他往常一样。
姜钺咳了几声,嗓子眼有一股铁锈味溢出,他目视前方,那一扇小窗后,有一座紫楠木打造的梳妆台。
阿姐时常在此处坐着。
或许此时也是。
但窗子关紧。
眼里又有了泪。
姜钺没管,任凭它是涌出,落下,还是干涸,反正阿姐不会瞧他一眼的。
“她赢了……”
姜钺颤抖地说着,泪水没入嘴角,咸的,涩的,他几
乎不知道,该恨谁了。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死心塌地恨姜姮的,恨她的刻薄,恨她的冷漠,恨她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又对自己好了这些年。
他也的确做这样做了。
可他不开心。
整夜整夜睡不着,想来想去都是她,反思着,以为是自个儿还不够恨。
于是,又自作多情地去打听了许多事,冷眼旁观着姜姮算计他!
他真想再恨她一些,最好恨到杀了她,然后忘了她。
可恨了这么久,没落得一个好结果。
不恨她了。
恨自己。
恨自己什么呢?
“她要的,我都答应……”
“我只想……”
想要什么呢?
重归于好?
这样的事,连他自个儿都不信。
第122章 攻打所以,他带着执念,回到了长安城……
连珠再回来时,姜姮还自若地装扮着自个儿,嘴角微微翘起,是自然而然还带着几分欢愉。
就刚刚,有几位嫔妃,因得知了帝王的行踪,也跟着来了长生殿,结果没瞧见姜钺,又不愿将野心露得太彻底,就将全部的用心和算计,都使在了这个当姐姐的身上。
姜姮对她们,看着这一眼能望穿的浅薄心思,很是耐心的。
唯一可惜的是,如今姜钺的后宫,并无几位实实在在的美人。
家世出挑的,位份便高。
家世平庸的,位份便低。
皆无宠爱,一个位份,就能定了尊卑和长幼。
很是公平。
这后宫,也成了稳稳当当的一滩水,不完全死,还有几条妄想跃龙门的鱼,但搅不起太高的浪。
只姜姮,不是时时刻刻都讲公平的人。
她爱美,爱瞧美人摇尾乞怜地在她面前争奇斗艳,也爱瞧冷冰冰的美人以退为进地和她使着心眼。
说到底,在满足闲心上,她只看皮囊,成了个实打实的俗不可耐的货色。
姜姮被她们挑逗去了一些闲心,却未得满足。
只好自己上阵,自娱自乐。
眼下,连珠回来了,姜姮无需再亲自动手,只将手中的玩意往桌上一放,再冲着她一笑,就是理所当然:“搞个时新的妆容吧。”
“好。”
连珠应了一声,却未立刻上前,眉眼间甚至有几分愁苦意味在。
姜姮透过梳妆镜看她,瞧出了她那一点心思,顿时没了闲心,红润的面容也褪去了几丝娇媚天真,她淡淡道,“说吧。”
连珠:“崇德殿刚刚下达了指令,是册封太子的。”
皇帝无子,册封的太子,是能是其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