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拿着刚砸下来的一小块血玉,递过去:“嗯。”
中年商贩照样拿着玉,对着光,细细端详一番,又遮掩着满心狐疑,若无其事问:“小娘子,你家中这样的好玉,还有多少?我全都收下吧。”
“我也是从旁人处收来的。”姜姮寻常口吻。
“那你帮我去问问,价格好商量。”中年商贩笑,又差人把粮食抬了出来,叫姜姮核对斤两。
一切如旧。
做完了全部事后,那中年商贩又道:“叫小六子送你回去吧。”
一担粮食,分量不轻,从前也是这个小厮帮着姜姮送回朱家中的。
姜姮神色如旧,道了一声“谢”,就带着那小厮,走出了这处地。
商贩却是盯着那道背影,入了神。
瞧着那身影纤纤,步履轻盈,又回忆那张娇俏脸蛋,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农女呢……
他竟然如今才发觉。
中年商贩一边暗自后悔,一边钻进了后屋,隔着一道屏风,向那位远道而来的贵人禀报。
“那位女子,是从一月前开始出入小人的铺子的,算上今日,共来了四回。”
他说着,同时献上了那枚小小的血玉,由一位仆人,转交到贵人手中。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事无巨细,再无可说之事后,就静静等着吩咐。
他只知晓,那屏风后的贵人,是一位大官,至于官位有多大,却不知晓。
而这位贵人,是被那女子所典当的血玉引来的。
过了良久。
一道偏细偏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她,如今在哪?”
中年商贩连忙答:“已归去了。”
话音未落,贵人就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很白皙清秀,甚至瘦弱的男子,一瞧就是书生模样。
他一手把玩着手中的血玉,共四块,一双有几分阴冷的眸子,落在了半空,也像是望向了远处。
“朱大人……要去追吗?”
他身边的随从问。
朱北轻轻笑了一声,“追?是请。”
金尊玉贵的昭华长公主,哪怕零落成泥了,也是贵重的,只有千请万请,才能讨得她的侧目。
该是如此的。
朱北继续玩着几块血玉,若有所思。
第132章 求我“辛之聿,放了她,你我的恩怨……
姜姮刚回到村子,忽而出声道,“将这担粮食放下来吧。”
年轻的小厮一脸不解。
姜姮微笑,只挑着一双眼,平静又极富压迫感地注视着他,不解释。
是不习惯解释,也是觉得无需解释。
那小厮,身高体壮的一个大小伙,竟是被姜姮吓到,脑中空白,不做他想,只听话地放下了肩上的担子,拔腿就跑。
这满满一担的粮
食,都留在了村口,都是今年新收的粮,透着一股很诱人光泽。
周围几户人家,都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窗,往这儿瞧。
光凭姜姮的力气,是万无可能全部带走的。
“朱家的……”他们开口,想分一杯羹。
姜姮不等她们说话,开口道:“阿姐们,这些粟米就送给你们吧,谢你们这些时日的照料。”
其实,“照料”是不多的,毕竟自姜姮出现在这个村子后,外头的情景就一日不如一日,各家都有心无力。
她清楚,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担人人都需要的物件,最好再解释点粮食的来历,再糊弄几句赠粮的理由。
可等不急了。
可惜她不傻。
要不然,是能熟视无睹的,或者只将异样,当做寻常,简单忽略。
再回想方才在铺子中所见的一切,桌上的账簿本子,还有商贩眼中一闪而过的思索。
都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拼凑不出这幕后主使的身形。
姜姮有一刹那的可惜,但也只一刹那,她明确,在那时那刻,是万万不能露出破绽的。
她走出众人视野外,立刻快步奔走着。
一回朱家,就进了屋子,寻见了朱巧妹,拉住她的手,来不及解释,“阿巧,我们快走。”
朱巧妹正收拾着屋子,闻言诧异,“去哪?”又正色,“是有人,盯上了你吗?”
姜姮快速收拾着东西,其实并无什么贵重物品,只预料到了流离失所,就不得不有所准备,将物件都收拢至一个口袋中,回首,朱巧妹神色凝重。
“是去哪儿?”她正色问。
看姜姮架势,不是两三日就能来回的地。
姜姮答:“不知。”
朱巧妹默了一瞬。
又见姜姮直直投来一眼,问,“你要同我一起离开吗?”
朱巧妹张开嘴,还没发出一个音,又抿唇。
姜姮清楚她的顾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又有几个傻子会抛弃家乡,留下房屋,远走高飞?
况且,她给不出一个准话。
姜姮重复:“你可以同我一块,至少,我会保证你衣食无忧。”
朱巧妹还是犹豫。
几息后,她温吞地问:“那……阿娘呢?”
病卧在榻的朱阿婆,虽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但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一定的份量。
带走她,拉车?轮流背?都像是异想天开。
“总不会一辈子逃亡的……”姜姮想了几个法子,可看着朱巧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在她眼中,朱巧妹变化是不大的,那双有光的眼眸,微翘的鼻,还有脸颊上的小雀斑,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
孩子,多半离不开父母。
姜姮是很愿意当个孩子的,可命不由人,也不愿剥夺了朱巧妹做个孩子的权力。
她是有法子哄着朱巧妹陪着她离去的。
只是心软了。
姜姮望了望天色,不能再等了,无论是谁得知了她的踪迹——她得罪的人太多,都不是心慈手软、单纯无知的人,势必都会抓紧时机,不给她留一丝逃跑的机会。
要离开了,姜姮刚到门边,又转身看向朱巧妹,很快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邀请同行的话,再未说出口,是四个字——“有缘再见。”
话音落下,她转身将离去。
要什么样的缘分,才能再见呢?
朱巧妹心中空荡荡的,后知后觉慌了神,大声问:“我要去哪里寻你?你……”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果然,朱巧妹早已起疑,只装作不知地留着她,让姜姮做着小宫女月牙儿,继续伴着她。
是的,她很是机灵的,否则,又怎么能撑着这个家许久?
姜姮脚步一顿,停在了玄关处,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来历是什么说不出口或值得夸耀的事。
可……能说吗?
犹豫只片刻,抬眼,见到一位不速之客后,心里有了答案,姜姮一步一步,退回了朱巧妹身边。
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与此同时,那人也一步步走进,踏上二层的石阶,越过了不高的门槛,步入院中。
“是谁……”朱巧妹拉着姜姮的衣角,只看来人的容貌,不自觉就感到了怕,一边怕着,一边又忍不住探出头去瞧。
“从前同你提起过那个人。”姜姮若无其事答。
朱巧妹又想说什么,姜姮重重捏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话,只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了眼前人。
辛之聿未完全变了模样。
一身月牙色的长袍,发束起,高了一些,也壮了一些,未须胡,白净的脸蛋,全然是曾经长生殿内的娇宠儿扮相,可瞧他眉眼,却寻不见一点少年风流气。
几年未见了?
三年?四年?
人总要长进的。
狼崽子收起了锐利的爪牙,倒是人模狗样。
姜姮想过很多人,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辛之聿亲自前来。
明明,几军乱战,是离不开他这个“杀神”主将压阵的。
“姜姮,跟我回去。”
他说着,声音较从前,也沉稳了许多。
“若我不答应呢?”姜姮谨慎试探着,可紧握着朱巧妹的手,却未松开丝毫。
辛之聿也看到了这紧握的手,收回视线,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话语,很厌倦般缓步上前。
姜姮带着朱巧妹不断后退,被逼到了墙角。
辛之聿探出手,用力捏住了姜姮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蛋,目光一寸寸凝视过去。
“殿下,还是如此美丽呢。”
姜姮努力叫自己忽视这急剧的痛,不甘示弱地对视着:“叫你失望了?”
辛之聿缓缓摇头,“不……见到殿下风姿更胜当初,在下很欢喜呢。”
他一口一个“殿下”,说谄媚,八竿子打不着,说讽刺,全然无用的讽刺,又何必说出口?
姜姮睁着眼,心跳渐渐趋于平稳,并无初见他时的惊慌,可余光中,却有一人兔子似的弹了起来。
朱巧妹那一脚,是往辛之聿下三路去的,在外头讨生活的日子里,她学了很多这样的防身法子,专应付无赖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