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声喝了她:“姜姮!”
“你别乱晃,我快写好了。”
姜姮压笔,点了下去,自那日,在车上,以他身躯为绢,作过一画后,她便寻见了妙趣。
常常拉着他,去做这些“风雅”之事。
只从前,都是在胸腹之处,点梅花绘兰草。
也许是今日,这夫子言语,都太过精妙,让姜姮难以取舍,只好洋洋洒洒写了一通。
布满他上半身还不够,还有往下继续书写的势头。
“姜姮!别闹。”
辛之聿长在荤素不忌的军营,虽只爱舞刀弄枪,但也知人事。
他感到体内躁动的热,于是声音不自觉就带了低低的喘。
像一头兽。
姜姮愣了一下,也看见了那被她无意撩拨起的,原始的喧嚣。
她的笔,停下、犹豫。
辛之聿抓住了她的手,也握住了笔,一双眸子还是亮的,清明之下有隐约沸腾。
姜姮蹙眉,用力夺笔,却动不得丝毫。
辛之聿果然算不得废人。
这世上,没有力大无穷的废人。
姜姮耍起了脾气,薄怒而视。
这时,那传声的人,又在屋外高呼了一声。
“殿下,陆侍郎已到殿内,殿下?”
随之,是几声交谈。
“殿下是在偏殿吗?”
“是的吧……我好像是瞧见了。”
“怎么没动静?”
……
“殿下,是想叫他们也欣赏您的大作吗!”辛之聿愤道。
姜姮思绪略乱,不知不觉,便想到那日马车上,二人“玩闹”到最后时,那满车的荒唐模样。
凌乱的衣。
缠在一处的身。
满肌肤的胭脂。
“本宫即刻出来。”姜姮回了一声后,外边议论声小了许多。
她又垂眸,认真望着辛之聿:“你倒是奇怪的很。”
至于,哪里奇怪,又不明说。
姜姮起身,玉足踩在地面上,翩然而去,不带走一点旖旎。
辛之聿衣衫不整的在冰凉的地面上躺了许久。
小太监福全走进偏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暧昧的画面。
他顿了顿,先是将满地的书卷、文房四宝都捡起收起,放回原处,再换上了新的蜡烛,又退了出去。
再回来时,他手上捧
着一盆温水。
福全将铁盆放在一旁,打湿帕子再绞干,上前替辛之聿擦拭。
动作利落又规矩,显然是习惯了存在于这偏殿处的荒唐。
辛之聿眸子缓缓一动,问:“你知道哪里有马吗?”
福全手不停。
辛之聿勉强做出一个和善的笑:“殿下没有说过,你不能和我搭话吧?”
福全老实摇头。
“哪里有马?”辛之聿问,意识到自己又做出了以前逼问敌人的模样,他愣了愣,又挤出了一个不够真切的笑。
福全怀疑:“你问马,是为何事?”
那便是有马厩。
辛之聿笑了笑:“自然是为了讨好殿下,殿下曾说过,爱看我骑射。我要温习了,再展示给殿下看。”
福全将信将疑,说了个位置。
辛之聿笑得更真切了些。
福全带着一肚子狐疑,捧着水盆,退出偏殿。
他忽的想起,为何觉得辛之聿奇怪了。
他刚刚这幅姿态。
和姜姮有几分像,但没殿下笑得好看呢。
第28章 废人“我可为殿下阵前冲锋,杀人放火……
陆喜陪在皇帝身边多年,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这世上已鲜少有人有事,能叫他那张沉稳的眸子露出丝毫慌乱了。
姜姮见到他时,这位老者却有隐隐坐立难安之意。
“小殿下,陛下请您去朝阳殿。”她还未走近,陆喜已起身,开门见山地道。
去朝阳殿,就意味着,不得不见到殷皇后。
想到此处,即使是陆喜亲请,姜姮也不大乐意前去。
可因开口的是陆喜——这位向来爱护他们姐弟的老者——姜姮并未一口回绝。
相反,她知有紧要事,只抬了一眼,长生殿内的宫人皆悄无声息地退下、离去。
陆喜道:“小殿下,事关太子,您不得不亲自前去啊。”
他又拣了些紧要的细节告诉姜姮。
说到“奸.淫妃嫔”那一句时。
姜姮愣了许久,隐约怀疑自己的耳朵。
陆喜沉沉叹气。
这样的事本不该污了姜姮的耳朵的,但皇帝知道后,大怒,立即派禁卫去将姜钺捆到了未央宫,锁入了朝阳殿,亲自审问。
那架势,简直是要将阿蛮这个太子活活抽死了,才肯罢休。
陆喜本在一旁侍奉圣驾,看见这幅场景,心急如焚,连忙借口脱身,亲自来长生殿寻她。
眼下,只有姜姮肯劝、能劝。
“可有旁人知晓?”姜姮敏锐问。
这样事传出去后,无论是真是假是否冤屈,阿蛮都会为万民所指。
到那时,真相就无关紧要。
“小殿下放心,下头人,我都叫他们闭上嘴了,他们不敢拿着自己的命去试。”陆喜答。
“不够。”姜姮冷冷道,“万一就有人不怕死呢?”
“告诉他们,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别忘了想想他们在宫外的老父老母、兄弟姐妹。”
“噢……还有,传令落宫门,说长生殿失窃,本宫要抓贼人,若有无君无父之人趁机想出宫,格杀勿论。”
一条条指令,都是冷静有序的。
就算真有祸事发生,也不至于大难临头。
陆喜见到姜姮并未慌了阵脚,还能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心中安定不少。
但储君是否有罪,是要看证据说话的。
是要看,皇帝是否认为他有罪。
姜姮正要离开。
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殿下。”辛之聿站在偏殿门后,身前是随风而动的珠帘。
一身月牙白的衣服整洁除尘,只有那隐约的褶子,述说了不久前的肆意。
“他们会讨好你,却不一定愿意为你得罪人。”辛之聿淡淡道,胸有成竹。
他视力好,听力佳,听去了陆喜和姜姮所说的那番话。
他从未小瞧过,豪门世家大宅内的勾心斗角,甚至认为,那杀人不见血的计谋,有时比血肉横飞的战场更可怕。
而事关储君之位,所涉及的人与事,必然更难缠。
但姜姮仿佛并未听见般,一手搭着宫女,脚踩小太监,就上了轿撵。
辛之聿平静地又唤了声,“我可为殿下阵前冲锋,杀人放火,认罪下狱。”
“皆可。”
这两字,刻意又强调。
姜姮那个“废人论”点醒了他。
他不甘心做个废人。
可排兵布阵、带兵打仗的事,已经轮不到他。
辛之聿想来想去,发现自己还能做的事,只有拿刀杀人。
恰好,姜姮也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郎。
能见血,能横行霸道,还能面不改色地叫他杀人。
姜姮侧首,那月光似的视线从他身上,轻轻掠过。
她是笑着说的,声音却轻飘飘,和目光一样。
“本宫舍不得。”
话音落,她离去,未再多置一词。
朝阳殿内,皇帝重重甩下一鞭子。
他虽养尊处优多年,但也曾是亲征过四海的马上皇帝,这一鞭子,又用了十成的力道,一落下就劈开了柔软的锦衣。
姜钺疼得满地打滚,露着一双狼崽子似凶狠的眼,死死盯着他的父亲,这大周的皇帝。
二人身后,殷皇后平静地坐在椅上,凤冠华衣,垂眸落眼,隐约之间,有传闻中的王母之相。
慈悲又冷漠。
“你干脆打死我!”姜钺怒吼。
皇帝面不改色,应他所求般,继续抽下一鞭。
姜钺被打趴,血肉模糊了,躺在地板上,丧家之犬般哀嚎。
许久之后,猛的直起身,就要同困兽一般撞上去时,却被太监们生生拉住了胳膊。
是那群混蛋,只听命于皇帝的混蛋。
姜姮乱踢着腿,想将他们踹开。
又一鞭子,直直落下,劈在他腹上。
“逆子,如实交代。”皇帝冷言。
“你打死我吧……”姜钺痛得发愣,声音都模糊了许多。
他想,干脆死了算了,但就算成了恶鬼,他也不放过这些混蛋。
皇帝看他这幅德行,更是气上心头,高高举起鞭子,又要甩去时,一道娇俏的身影闯了进来,他腕一转,收回了手。
“滚开!”
姜姮一声怒喝,抬脚就踢。
那两个本来抓住阿蛮身子的太监,顺势就往两边倒去,又灰溜溜地爬起来,往无人注意的角落钻。
姜姮扑上前,放轻动作,轻轻翻过阿蛮的身子,见他身子僵硬,只有满身满脸的血和一双能动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