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昨夜宴席上相见时,这位尊贵的公主还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每个人都有两幅面孔。
原来这位昭华公主的真实面孔,是这个样子。
万俟洛亚退后了一步,不再刻意摆弄姿态。
“大周的昭华公主,不知我是否可以以狄族王子的身份,邀您一谈呢?”
他说出了真实来历。
却猜不到,姜姮会作何反应。
第58章 驸马(剧情四)“臣之真心,天地可见……
大周自诩为礼乐之邦,孤男寡女私下相约,是见之事,更易惹人非议。
哪怕此时,二人还未真正做出“私相授受”之事,四周已有了不少窥探的视线,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转身要去唤人,更有甚者已在大喊,说是伤风败俗,果是蛮夷……
这群显赫尊贵的臣子,不过凡人,同样有着窥探欲和好奇心,只自矜身份才识又碍于姜姮身份地位,才喋喋不休。
万俟洛亚思索后,认为姜姮有极大可能拒绝他,不如以退为进,改日再见。
他含着歉意笑了笑,正要再说道歉,来为这次不小动静做个了结。
姜姮粲然一笑,应下了他的邀约。
“万俟王子既然有心,本宫自该相陪。”
二人到了不远处,有小太监饮马溪边,见二人走来牵马离去,只留下茂盛草地和涓涓流水。
“昭华公主不惧外人议论?”万俟洛亚诧异不解。
“众口铄金,却与本宫无关。本宫若是怕,早该活生生被吓死了。”姜姮答。
万俟洛亚了然,环视四周,一声喟叹:“竟不知,长安城也有如此风光与北疆极相似。”
“相似吗?”姜姮抬起头,眸子有神,“本宫未去过北疆,今后也难有时机亲自前往,相似也好,不相似也是,只能听万俟王子随口一说了。”
“你是为废太子事,求见本宫吗?”
她问突然,声随意,话却不轻易。
万俟洛亚怔然,缓露淡淡笑颜,退后一步,身子不弯,右手握拳,放置胸前。
“这是狄族礼节?”姜姮瞧了几眼,手上是随手采来了的花。
微黄的野花在风中摇曳。
“公主殿下是女中豪杰,万俟自该献上大礼。”
姜姮不知这个“女中豪杰”是从何谈起,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往脸上贴这个金。
可谦卑的话,她向来是懒得说的。
万俟洛亚也渐渐摸到了与她谈话的命门,相比大多周人含蓄内敛又百转千回的话术,姜姮的行事作风,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人。
心中明清,话到了嘴边,还未转过调来、
“听闻公主与太子,二位殿下自幼相伴,相持成长?”
此言一出,还未等姜姮睨来那一眼,万俟洛亚先失笑,“抱歉,殿下。”
他整理思绪,调整措辞,再开口时,去虚就实,直击要害。
“昭华公主,狄人不同周人,不会太在意女子的贞洁和子女的血缘,只论个人是否有能耐。在一些周人口中,这被唤作野蛮,但我听闻,大周也有一词描绘此种现象——能者居之。”
“万俟王子对中原文化,了解颇深。”
姜姮正眼凝视着他,意有所指地道,随之一笑,却不为所动,“那王子可知,中原还有一句古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臣只求,大周新皇能开恩狄人,允许我族,继续在大周土地上繁衍生息,如此以来,臣也不负他们的期望。”
姜姮似笑非笑:“只是如此?”
万俟洛亚不躲不闪,对视着:“殿下是信不过我吗?”
时至今日,大周朝廷民间,关于如何处置狄人的声音,还是争执不断。
皇帝是宽容的明君,可无人能保证,下一位皇帝也能不受外界纷杂言论干扰,再沿袭本朝政策,继续宽待与大周世代敌对又一朝败落的狄人,而不是痛打落水狗。
狄人上下,恐慌声音不断,万俟洛亚与几位年迈的长老祭祀商议后,决心带领狄族子民去投靠一位皇子。
相比其他宗亲势力,狄人不可能染指大周王位,或凭借血缘礼教而压皇帝一头。
较文臣武臣,已成不了势力的狄人,能被用得更稳妥安心。
但此,亦为劣势。
万俟洛亚权衡了所有,观望许久,终于发现了一个极佳的人选,已失势的废太子姜钺。
一则,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二则是,众人都说,太子年幼被废又不得圣心,周朝臣子亦不喜她,注定无力回天,说不定还落得一个早夭结局,但万俟洛亚不以为然。
他习大周文化已久,有一句话,他是极喜欢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相信,这位先太子只是一时颓败,并不会彻底消匿在朝野之中,他只需要一阵春风,一阵暖风吹过,复苏,争先,照旧。
况且,纵使所有人都不看好先太子又如何。
狄人探子回禀时,同他提过一个人。
此人正在眼前。
这些日子,万俟洛亚陪伴皇帝左右,是亲眼看见了这位帝王对长女的宠爱的。
狄族人中,也曾有女首领,那位先祖带领着族人抢夺了不少的土地和牛羊,不比任何族长差。
因此,他不会轻视任何一位女子。
万俟洛亚换上了更为谦和的笑容。
姜姮像是听到了笑话,疑惑地“哈”了一声,轻巧随意地问:“本宫凭什么信你呢?”
“万俟王子,虽然你长相俊美,可本宫与你相识不过一天一夜,这点时间,谈何信任?”
这的确是个难题。
万俟洛
亚神色无奈,却知姜姮话语之间,是留有余地了。
“臣之真心,天地可见……”
他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野草掠起,白马停下。
“殿下还要与他相谈吗?”
殷凌直身坐在马背上,一身骑装,意气风发。
万俟洛亚对周朝贵族了若指掌,一见殷凌,便认出他是公主驸马,姜姮未来的丈夫。
不免尴尬,行周礼:“殷公子。”
殷凌点头,神色几分倨傲,侧首,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姜姮身上:“方才有几人来寻我,说是公主与一外族人相约出行……”
“那些人惯会嚼舌根,殷二公子莫不是醋了?”姜姮笑语连连。
殷二眉头微蹙,却未反驳,定定瞧向万俟洛亚:“萍乡侯还有其余事吗?若无事,在下便接殿下回营中,陛下在寻。”
万俟洛亚笑意勉强,自然回答:“并无其他事。”
此话一说,殷凌点头,不再与他寒暄,随即向姜姮伸出了手。
看着那双手,姜姮挑眉。
殷凌别过脸:“未牵旁的马来。”
姜姮笑了笑,搭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上马,侧坐在殷凌身前。
二人都高了万俟洛亚一个马身,殷凌不再看他,姜姮却紧记了待客之道,不忘说声道别,再与一人一马扬长而去。
不管身后人。
“你何时学会骑马的?”殷凌问得出乎意料。
姜姮眸子一转,清楚是被注意到了她方才上马时的动作,只懒洋洋回了一声:“前不久。”
又想起了什么,低低一笑,“是阿辛教我的,此是情趣,殷二公子不会看不惯吧?”
在准驸马面前,刻意提起情人的事。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该大发雷霆。
殷二公子却有有容乃大的心胸,或说,是懒得搭理她。
姜姮又笑,也不在意,坐直了身,不和他贴得太近,目视前方,只赏美景。
耳边,殷凌又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个万俟洛亚不怀好意,他的话,不可信。”
此时是一本正经。
“本宫知道啊。”姜姮手中还留着那朵小黄花,捏着柄处,悠悠打转着,“你听到了多少?”
“很多。”殷凌在她面前,向来言简意赅,
姜姮了然点头:“那便是全听见了。”
合作,被拒,利弊分析。
姜姮捧起花,细细嗅着,野花而已,没有花香,她蹙眉:“可是,长生殿至今不知,是谁设下了这个局,要害先太子与本宫呢。”
“殷二公子不会是,当面劝导我,背后想害我吧?”
殷二冷喝:“姜姮。”
是警告她谨言。
姜姮自然无视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有不少人说,此事背后有殷家的影子呢。”
“毕竟阿蛮向来不喜殷氏一族,他的爱恨又太过为人瞩目,被人忌惮。所以,与其等他上位后,殷氏一族大难临头,不如先出手……”
姜姮津津有味地重复着这些传闻,身下马匹忽得停下,她正要回首,手腕又被捏住,身子一个不稳,那朵黄色野花险些掉落。
她像是动了怒,狠狠瞪了一眼。
“姑姑与父亲并不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