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隐隐有人嘀咕她不懂事,不知道见好就收。
谢言星撑着几乎破损的锅鼎边缘,摇摇晃晃想要站起,但右腿使不上劲。
她咬破了唇,才勉强用锅铲拄着,重新站直。
灵力过度使用,经脉无处不痛,剧痛连成一片,谢言星只觉得浑身发热,反而察觉不出痛了。
她垂头看了眼右腿,脚踝处一片血痕,不知道是折身躲避的时候受的伤,还是某时某刻被剑光劈到。
头发散了,衣袍破碎染血,腿也伤了,灵力业已耗竭,锅鼎全是剑痕。从踏上修仙路至今,即使加上那个被剜了剑骨的预知梦,她好像也从未如此狼狈过。
楚云澈的话在耳边回荡,台下嘈杂的劝导像是隔了一层水雾。
身上的热意似乎从胸腔灼烧到了神智。
谢言星笑了。
“修为一致?”她抬起头,面色苍白,眼睛却仍是亮的,“修仙啊,每一步都有人走在前头,弱肉强食,一步快,步步快,这道理我懂。”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但既然还没倒下,所谓注定的结果,我、不、认!”
她再次运起体内残存的灵力,注入鼎中。
经脉撕裂的剧痛业已麻木,全身只剩下一片濒临极限的灼烧感。
这锅鼎反正周身也没刻阵法,剑划出一道痕还是能继续囫囵用。
锅鼎里的灵草先前打得时候早乱得分不清谁是谁,谢言星的视野摇晃、发黑。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眼前的黑点练成片,甚至连近在眼前的锅鼎都不真切。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忽视的灼烧感,猛地从她后颈下方爆发开。
谢言星指尖下意识按向那处滚烫的源头,却始终想不起这处骨头到底算什么命门。
楚云澈显然也从谢言星的面色看出了她极其痛苦、气息混乱。他不再犹豫,秋水剑再次凝起铺天气浪。
这一次,剑气所向,无他,将谢言星带出擂台,终结这场战斗。
剑气几乎已经扑到面前时,谢言星终于想起。
这是那块自拜师大典醒来后,就被她刻意遗忘的“剑骨”。
那个预知梦里被生生剜去,用来炼天下第一剑的“至宝”。
谢言星看着锅鼎里微弱混乱的灵气,看着面前代表着失败的白色剑气,感受着后颈那股灼烧神魂的炽意。
几乎是绝境了,再不认输挣扎似乎也没用,微弱的灵气无以抵抗磅礴的剑影。
然而,一个认知在绝境中如惊雷骤然炸响。
难怪筑基迟迟不成。
连自己身体里的那块骨头都不敢记起,谈什么筑道之基础呢?
既然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既然他们都说你能御天下剑……
谢言星闭上了眼,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心神如淬火的刀锋,刺向那片滚烫的根源!
“给我开——”
闭目的黑暗并未降临。
一股沉寂太久的力量瞬间划开混沌的感知。
云阙剑诀卷起的白色剑气,不再是飘渺难测的一团,而是纤毫毕现、清晰流转的一道道白气。
冥冥中,它们不再是迫近的威胁,反而可以被感知,可以被捕捉。
谢言星手中再一次握紧了锅铲。
她经脉中不知何处的灵力奔涌着绕了一周,连带起方才黯淡下的锅铲亮起微光。
铲尖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四两拨千斤般,向着浩大的白色剑气一牵一引。
蕴含着楚云澈剑意的磅礴剑气像被捕获,竟真的被拉扯着,灌入那口布满剑痕但仍闪着灵光的锅鼎之中。
鼎下的灵火一炽,混乱的灵草被剑气剥解,只余下了精粹。
磅礴的剑意也同时被一寸寸抽离,只余下精纯凌厉的剑气。
剑气与精粹交融。
同一时间,谢言星体内的灵力运转至那个途经百次的关口。
“咔擦。”
不在耳边,而是在感知中,那道困扰了她数月的坚固壁垒,如琉璃般清脆地碎裂。
漫天雷光带着精纯的灵气从天而降。
鼎中灵光内敛,化作了一碗氤氲着云霞的乳白浓汤。
在楚云澈第一次露出的惊愕的神色中,谢言星抬起刚被筑基雷劫灵气修复经脉、仍在隐隐作痛的手,用锅铲捞了一口汤。
“剑意卓绝,缥缈如云。”她笑,甚至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这一道,就叫云阙汤吧!”
白色的剑气仍在不绝地融入汤内,谢言星面前凝起的剑势愈发凌厉,有云霞流转之意。
楚云澈压住愕然的神色,立刻改换招式
。云阙剑诀中也不凡以剑克敌的剑招,失了剑气,仍有法门。
谢言星哪里会放过剑气一空的空荡?
谢言星手中锅铲朝着那碗云阙汤猛地一引,身前凝起的剑势直直冲向楚云澈。
就在楚云澈变招格挡的刹那,谢言星先前悄然布下的木灵气凝成一团青碧藤蔓,缠绕住楚云澈持剑的手腕,猛地一拉——
秋水剑脱手。
楚云澈身形一滞,格挡之势被打断。
纯白的剑势呼啸着袭来,楚云澈连退几步,已经到了擂台之外。
胜负已分。
擂台周围一片安静。
台下的围观者已被最后骤然的转折惊得合不上嘴。
方才楚云澈剑招带起的厚重云霭本已将擂台遮掩的一干二净,但那道筑基雷光劈下后,擂台上的云雾被涤荡一空。
刺目的雷光仍在众人眼中残留,视野恢复清晰的刹那,众人又是一惊。
擂台上,谢言星长发散乱、衣袍染血,形容狼狈,但周身环绕的气息俨然已经筑基,甚至远不止筑基前期。
她身前锅鼎之上,隐隐透着一股锋锐之意。
台下,楚云澈那身雪白劲装沾了些尘土。他向前几步,拾起秋水剑,拭了拭,而后对着台上的谢言星行了个剑礼。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一片喧嚣。
高楼上,本该宣布胜负的长老迟迟未出现。
时间仿佛被拉长,擂台下鼎沸的人声在渐渐又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投向了那座寂静的高楼。
终于,高楼上落下一道身影。
来人一袭白衣,先于其人落定的是冰冷的剑意与威压。
“宗门大比,夺魁者,谢言星。”
接着,剑尊在众人愕然中转头看向谢言星,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以剑骨筑基,已证剑道。门规特许,拜师吧。此骨,当承剑道正途。”
作者有话说:
----------------------
改了很多遍[让我康康]
第23章 二度催她拜师,但修罗场
糟了。
剑尊话音落下的瞬间,谢言星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数月已过,剑尊从未再找过她,她几乎以为那场噩梦已被避开。
怎么头一回试着接纳剑骨,剑尊竟又旧事重提?!
“拜师?以剑骨筑基?”谢言星强压下心底惊涛骇浪,抬起脸,故作迷茫地看着剑尊,“剑尊容禀,拜师大典……不是早已结束了吗?门规森严,弟子不敢……”
“门规自有例外。”剑尊打断,不容置喙,“无需多言,跪下,拜师。”
不是询问,是命令!
谢言星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神智在重压下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剑尊的地位,确有破例之权,但代价是往后三届拜师大典皆不可参与,他竟连这代价也不顾了?
大乘后期的威压在无形中释出,当时剑道第一人,即使剑在鞘中,锋利感依旧不言自明。
拒绝谈何容易。
但谢言星怎么可能答应?
她咬紧牙关,脊背在威亚下仍挺得笔直:“承蒙剑尊厚爱,但弟子心之所向,只在食修一途!剑道虽高,非我所求!”
竟有人会拒绝剑尊两次?!
竟有人敢拒绝剑尊两次?!
死寂的广场上,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乎要汇成一片。
剑尊定定地看着谢言星,古井无波的眼里掠过一丝寒意,周身威压不再控制,一声清越剑鸣自他腰间响起。
谢言星哪里顶得住大乘期正面的威压。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周遭的空气一瞬间像浸满了水,自四面八方压下。
她无法控制地弯下腰,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方才对垒最危急时都未流的汗浸透破碎染血的衣袍。
她竭力想抬起脸朝剑尊说什么,但喉咙里只漏出了几个音节,被威压压得无法张口。
剑尊神情仍是淡淡,似乎此刻威压震慑全场的人并不是他,平静的声音刺入谢言星识海:“食修小道,惑人心智。跪下,拜师。你自会明了,何为大道。”
谢言星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力对抗着威压,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方才被筑基灵气疗愈的右脚又开始作痛。
她视线开始发黑,耳边是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