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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辽地[民国]_幻想时刻【完结+番外】(51)

  舞台上的《四郎探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歇了,新的一出方上,张默冲忽然有了看的兴致,将雕窗彻底打开。

  其实不是想看戏,而是在想和他一起看戏的人。

  施辽一颗心落回肚子,接下来就是想该怎么告诉他李灵复的事情。温斯里叫了麻将桌上来,和庄屏跃跃欲试,施辽也被拉着坐下来陪玩,熊飞德却探出脑袋来,唤她:

  “小姐,有您的电话。”

  施辽随他走到后台的厅间里,接了电话,那头邹广的声音略显焦急:

  “阿聊,手头能不能找到新刊的《兴民报》?”

  她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李灵复被捕了。”

  她赶紧挂了电话,塞钱拜托一位青花白纹短褂的小倌替她跑一趟,去取新刊的报纸,那位跑堂只是笑,以为她在说笑:

  “这大半夜的,谁家报纸这会儿出刊呀?”

  熊飞德恰好路过听见,看了一眼施辽的脸色,沉着脸训斥了那个小倌一声,对施辽道:

  “招待不周了,他这就去,保证给您买来。”

  施辽苍白着脸,跟他道了声谢。

  。

  张默冲起身唤人添水,一回神,忽地注意到戏台的侧边,几个人拥在堂倌跟前,好像在争执。

  他只好又坐下,原本无意多看,却听见有人嚷着,用的是德语:

  “为什么洗手间里始终没有空位,难道我花了钱来这里是为了憋死自己吗?为什么不多设计厕位...”

  一个堂倌听着训,满头冒汗,“先生...您先不要激动...”

  “你说什么...现在立刻给我解决这个问题。”

  张默冲下意识扭头去看,这才看清那个外国人身边还有一位姑娘,在怒不可遏的外国人和点头哈腰的堂倌之间做翻译:“他说是因为楼下洗手间正在维修。”

  “我不管,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要不您稍等,我这就去催?”

  “催什么催?别人也有上厕所的权力,你这是蔑视人权...”

  “那...我带您去外头?”

  “也是马桶?”

  “这...”堂倌面露难色。

  大堂经理及时赶来,弄清原委后当即拍板:“我带您去,外面也有高等的厕所的。”

  温斯里假意为难,看了一眼施辽,大堂经理随机明白过来,笑和道:“这位小姐不用去。”

  “那你们要如何沟通?”施辽道。

  经理一愣,倒是把这个问题给忘了。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到他们面对他道:“需要帮助吗?”

  随后转向温斯里,用德语打招呼。

  经理连连道谢,对温斯里道:“是了是了,这位好心的先生陪您一起去。”

  “小板,好好带着二位爷。”

  施辽抬眼瞧了张默冲一眼,随即颔首作礼,“多谢先生。”

  张默冲回以颔首,目光没有停驻。

  就如此沉默地擦肩而过,直到张默冲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好像不经意间,他抬起头,施辽也重新看向他,强撑着露出笑。

  而他的步履不能变,不能驻足,刹那之间,她的笑貌一晃消失在高深的楼拐后。

  方才她替人翻译,讲德语的时候间或有几句荷兰话,实际目的只有一个,让张默冲听见。

  荷兰话有三句:

  “他被捕了。”

  “对不起。”

  “我会尽力找到他。”

  他坐在那里,听着她自导自演的时候,说话时都格外冷静,间或笑语,都是为了贴合她翻译官的身份。

  只有现下在暗影中的一瞥,他才看出来,她的眼圈儿实际都是红的,身形像浸在水面里,摇摇欲坠。

  红木铺成的实心楼梯,每走一步,沉重的声音都像敲在他心上。

  门跟前的脚夫替他们推开门,一阵凉风扑在脸上,他才清醒了几分。

  “抱歉。”他看向温斯里。

  “我是张默冲。”

  温斯里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庄屏的朋友,当然,也是施辽的朋友。”

  “今天跟我说话,可能会给您带来很多麻烦。”

  温斯里善解人意地笑笑:“我母亲是德国人,我持有德国公民身份,日本人不会对盟友德国怎么样的。”

  张默冲知道这也是施辽特地找温斯里帮忙的原因。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

  “先生,到了。”

  小板约莫只有十四五岁,面孔还很青涩。

  温斯里进去后,小板恭敬地在一边垂首等着,并不敢抬头直视张默冲,张默冲倚着墙,开口:

  “大约今夜,日本人就会找你问话。”

  小板错愕地抬起头。

  “你只需说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日本人会持续找你,如果你受不了,可以离开这里,去这里找一个姓胡的人。”

  他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根火柴,在墙面上轻轻写下一个地名,然后又用手抹去。

  小板直视他,声音有些颤巍:“日本人要害你?”

  张默冲略颔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光是我,是我们。”

  “可你、你不怕我告发你?”

  张默冲轻拍他的肩头:“方才台上在唱《明末遗恨》,我瞧见你抹眼泪了。”

  国事彷徨心如焚,唯有感同身受之人才会动情。

  “三天前,你故意假装没有听见一个日本人的使唤。”

  “不想待在这里吧?”

  小板点点头。

  “是东北人?”

  小板有些哽咽了,“复州的。”

  “复州,我去过。”

  “你去过?”穆棱眼睛一亮。

  “去过,很漂亮。”

  “可是现在,被日本人弄得乌烟瘴气,我们一家活不下去,这才逃出来了。”

  “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张默冲道。

  “有纸笔吗?”

  “有...只有笔。”

  “先生要给人传话么?”小板到底单纯,就这样直率地猜着不能随意言说的心思。

  “是。”

  小板将别在里衣上的钢笔拿出来,自告奋勇:“先生要是不嫌弃,写到小板手上吧,小板绝对不看。”

  张默冲笑了,轻敲了下他的头:“这样证据不好销毁。”

  他懊悔似地挠挠头,“那怎么办...”

  二楼的窗户,外头恰好有棵树,张默冲伸手摘下一片叶子,在叶子上留下一行字。

  自绝于此,一是因为仍在等外面的人准备将李灵复送去香港的手续,二也是让线索就断在他这里,外面的人暂时不会受到日本人的注意。

  可是现在,李灵复既然已经入狱,他就已经没有就在这里做俘虏的必要了。

  他写好交给小板,“就是方才那位小姐,过一会儿会有一对新婚夫妇给宾客们分发喜糖,你就在那个时候给她。”

  小板忽觉责任重大:“那、要是我没能给她呢?”

  “不会的。”张默冲笑着安慰。

  回去后,施辽还在原地站着,张默冲却一眼都未看她,径直走开。

  才与她分离没有几步,他忽然听见身后的声音:

  “很美,是不是?”

  黑田康太望着一处,自顾自道。

  那是施辽的方向,张默冲从他百般回味的表情里,忽地悟出来他是在说谁。

  他暗自捏紧拳头。

  黑田康太跟上他,歪头观察着他的反应,忽地笑了:

  “我是说语言。”

  不是那个女人。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此地无银。

  黑田俯身将一份报纸搁到桌上,自顾自坐下来,手指轻旋,将报纸转向张默冲。

  “看看?”

  那张报纸上,赫然登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褂衣和一件短的露出踝骨的裤子,望着镜头。照片底下有一行字,写着:

  “**李全山之子被我军捕获,现已押入库台山监狱”

  黑田康太饶有兴趣地盯着张默冲,完全不再有之前点头称敬的谦卑态度,而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他慌神的证据,哪怕一点就够,就能证明他不过凡人,再有耐心,被困在这里也总会着急。

  果不其然,张默冲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黑田都觉得应该够了,这才将报纸收到自己面前,像在欣赏艺术作品一样观摩那张照片。

  “为了他专门加急刊印,看来效果也应该达到了。”

  张默冲没说话,起身将窗户彻底打开。

  他避开黑田向外扫视了一圈,那扇窗户后面是空的,人不在。

  “但是,加印出来的东西质量应该不高,我看看都能有什么新闻…‘名角儿陆胜天今日亮相赛菲特戏院,票价高达三十元,依旧一票难求’…”

  “张先生,”他将报纸一扣,没指望听到回答,“你可真是浪费了我们不少的好东西。”

  没想到张默冲将视线移回,盯着他,眼眸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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