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有少年人的意趣,长辈也有长辈的闲情雅致,两拨人互不打扰,只用饭的时候凑在了一起。
三哥不知看见了什么新鲜事,在月安放完风筝归来后满脸兴奋地凑了过来。
“妹妹,好妹妹,你帮三哥一件事呗?”
月安诧异,在这山上,还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想必不是什么好差事。
不过这种事她也可以趁机提条件捞好处,便没有拒绝,扬着眉道:“说吧,我听听。”
随即,就见三哥指了指远处一位身着粉白衣裙的娘子,脸红脖子粗道:“那个娘子,你帮我打听一下她是谁家的行吗?要是能适当结识一下就更好了。”
一番话听下来,再看三哥那副少有的局促羞涩的面庞,月安晓得了什么,笑容灿烂道:“哦~”
故意拉长的语调让温曜安那张和月安极为相似的脸红透了,而后恼羞成怒道:“你就说帮不帮吧?”
月安哼了声,话语刁钻道:“方才让你背我你都不背,现在想让我帮你,哼哼~”
温曜安脸色不好,但为了他一见倾心的心上人还是屈从了,好声赔礼道:“好妹妹,方才是三哥错了,以后你要我去做什么我都去,下山背你一路都行,这次就帮帮我吧。”
兄长如此恳求,月安难免心软,而且三哥的婚事也是爹娘一直挂心的,若真在今日碰上一段良缘也是极好。
念此,月安装作勉为其难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待会帮你问问。”
三哥千恩万谢地坐回了他自己的位置,继续时不时偷瞄人家娘子了。
对于三哥开窍的事月安也止不住的惊奇,要说她这三个哥哥,在这事上迟钝的便是他了,束发后不是舞刀弄枪就是跑马骑射,从不关心女儿家的事,就连有小娘子给他送香囊他都愣愣的,像个傻子。
如今倒是能对娘子一见倾心了,实在是难得。
月安放眼望去,看不清那娘子的面容,只觉佳人气质温柔恬淡,婉约姝静,是个风姿秀雅的淑女。
真想不到三哥会被这样类型的娘子给迷倒,月安还以为他会喜欢飒爽英气的娘子呢。
许是自己的动作有些明显,就坐在自己身侧的崔颐瞧见了,冷不丁问道:“你这是在瞧谁?”
月安看得专注,下意识就秃噜了句出来。
“那个粉白衣裙的淑女。”
说完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泄露了什么让三哥丢面子。
本想迅速揭过这个话题,但听崔颐说了句:“那是我舅舅家的表妹。”
只这简单一句,月安就跟上了钩的鱼儿一般扭头凑过来了。
“你表妹,太常少卿徐家的娘子?叫什么名?”
崔颐外祖任国子监祭酒,舅舅任太常寺少卿,那这位娘子便是徐家娘子了。
“是,表妹名唤徐妙仪,你瞧她做什么?”
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答案,月安心下欢喜,但还是不敢跟崔颐透露什么,只敷衍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位徐娘子生得好看,想看几眼。”
崔颐没吭声,但他心中却是腹诽不断。
骗子,刚才他可都看见了,他那三舅兄一脸春心荡漾地寻上了妹妹,之后温氏又频频看向徐家表妹,稍动动脑便猜出了。
况且,温氏怎么不瞧他几眼?
既不愿意告诉他,崔颐也不勉强,反正总有开口的时候。
饭后,月安将三哥拉到一旁,把徐家娘子的身份告知了,并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三哥要努力啊,徐娘子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名门淑女可不好配。”
得知了佳人来历以及芳名,温曜安心满意足,也并未被吓倒,反而斗志满满道:“这个自然,我定不会辱没了人家,前几日我在玉津园蹴鞠遇到了官家微服出宫,还夸赞了我,爹举荐我去殿前司做官家亲卫的折子也被官家批准了,读书不成,从武总行了。”
月安点点头,最后叮嘱三哥道:“再有,你可别去唐突人家,不然人家会觉得你是个轻浮的纨绔,躲你都来不及。”
温曜安郑重点头,答应得好好的。
午后,天色微暗,尽兴的汴梁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下山,互相倾诉着这一日的欢畅。
月安也跟着两方长辈下山去,三哥是个不着调的,从她这得了消息后又恶劣了起来,下山路上又开始作妖。
正巧当时是段陡坡,月安跑得又快,一不小心被脚下的枯枝绊倒,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摔得眼泪盈盈,要不是这里不止是爹娘家人,月安少说也得掉几滴小珍珠。
“我没事,我不疼,都别担心。”
强忍着脚踝处的不适,月安扶着绿珠的胳膊起来,面上甚至还笑吟吟的。
但任谁都能看出月安的脚伤了,连正常走路都没法。
蹒跚的步伐让月安骗不过众人,三哥深觉愧疚,就要兑现他的承诺将妹妹背下去,但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大概是崴了脚,这事不可大意,我背夫人下山吧。”
崔颐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身为一个夫君的体贴与爱护,让本想推辞的月安再看见爹娘欣慰的眼神也艰难地咽下了话。
这一切合情合理,她好像难以拒绝。
徐夫人见儿子终于开窍了,满眼都是赞许,倒看得崔颐神情不自然起来。
他只觉得,这样的时候,他应该站出来,且他也想站出来。
无法,月安动作僵硬地攀上了崔颐这具陌生的脊背,浑身别扭。
两具身体贴合的一瞬,俱是一震,但谁也不能言明。
月安也曾看过这层青衫下蓬勃的肌体,所以攀上去后并不多意外身下脊背的宽厚沉稳。
两手尴尬地抵在崔颐背上,月安将身体拉开些,不使前胸后背相贴,但饶是如此,崔颐那双大掌勾着自己腿弯的温度是如此明显,让她无法忽视。
紧张了片刻,大概是今日出的力气不少,月安被身下人那轻柔平缓的起伏晃得来了困意。
抗拒了一会,她终是不敌,脑袋枕在他肩侧睡着了。
崔颐自然是第一个察觉的,他偏了偏头,两人脸颊有一瞬间相贴,暖流顺着肌肤传到了心田,他仿佛感知道了什么。
他跟柳大娘子已经没了婚约,崔颐想着。
她的心上人就一定会回来吗?
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兴许早已经死了,崔颐阴暗地想着。
为什么不可能呢?
第44章
再醒来, 月安已经安稳地躺在了马车里,还是以脑袋枕在崔颐腿上的姿态。
一开始月安还脑袋发懵,在想自己枕的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又硬又软的。
迷糊间,她伸手去摸,触手一片软弹结实, 没分辨出是什么, 刚想继续往上再摸摸,就听到上方传来一阵含着恼意的哑声。
“别乱摸。”
只一声, 月安思绪便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从上面弹起来,对上崔颐一双幽深沉静的眸。
哪有什么又软又硬的枕头, 分明是崔颐的腿。
“对不住,是我太贪睡了,就起来了。”
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不过是在苍山上玩了那么一会就累成这样,看来自己确实需要锻炼一下了。
等过几日自己的脚好了便开始行动,眼下天气也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也不会大汗淋漓。
就是一点,她可起不了崔颐那么早, 还是得睡好了再锻炼。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崔颐不动声色地看着,试图揣摩其中的深意。
他时常不懂温氏在想什么,也看不透她的心思。
以前觉得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所以不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好像做不到了。
兵家常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句话适用于任何地方。
“无碍,若是还困便再躺一会。”
温氏很轻,一点也不像三舅兄说得那般,就那么软绵绵地贴在他后背,枕在他腿上,仿佛没有重量,轻软地不可思议。
月安不知他心中想法,只想着快些到崔宅,她回去好治治她的脚。
现实很快如她所愿,但她忘记另一桩要紧事,她没法正常走路了。
踉跄着站起来,月安疼得轻嘶一声,手臂被崔颐扶住了。
“别逞强,不然脚伤更严重,还是我来吧。”
月安别无他法,只得认栽想爬上崔颐的背,让他再给自己背下去一趟。
然身子刚扭过去,整个人就腾空了。
她被崔颐横抱了起来,不由分说便出了马车,走在了秋日明媚的日光下。
崔家上下都看着,月安所有的话都被哽在了嗓子眼里,像个鹌鹑一样垂下了头,老实缩在崔颐怀中了。
他就那样当着崔家上下的面将她一路抱回了梅鹤院,虽然全程月安都低着头,但还是能感觉到一路仆婢的打量惊异的眼神。
要知道,他们在崔家做了少说也十多年的活计了,郎君的性子他们向来清楚,最是古板讲规矩,但凡有一点惹人非议,引人话柄的事,郎君都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