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是什么融洽美好的关系,小时候陆凌也是个不省心的,阿盈说他没少揪她的小辫子,正因如此,她父亲尤其瞧不上陆凌,小小年纪就被骂朽木不可雕也。
四年前陆凌从了军,在边境历练,如今才带着战功归来。
月安还得了个大消息,陆凌这厮不仅三天两头缠在阿盈身边,甚至还开口求亲了。
说是若阿盈点头,他便去官家那边请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那你是怎么想的?”
听了这么大一个八卦,月安双眸亮晶晶问道。
柳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觉得心里很乱。”
月安见她纠结,又换了个问法道:“那阿盈喜欢他吗?”
闻言,柳盈先是一愣,继而浅笑道:“你怎么不问我想不想嫁?”
毕竟在外人看来,已经遭官家贬黜的柳家能攀上靖安侯府的是天大的好事,哪还管喜欢不喜欢的。
月安道:“自然是先问喜欢啊,喜欢才能继续谈婚论嫁,都不喜欢还嫁那不是委屈了自己,不可不可。”
柳盈笑了,点头附和道:“是这个理,我再好好想想吧。”
两人就这样,任由陆凌吊在后头,自己该玩什么玩什么。
食物的香气飘满整条街,但就在某一瞬,月安还是嗅到了一股清寒的冷香。
是崔颐身上雪中春信的熏香。
她回头,果然看见了崔颐缓缓走来,与她不过几步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
但没想到第一个出声的人是陆凌。
只见他大跨步走来,气势汹汹的,脸色严肃,显然是极不喜欢崔颐的。
对于这一点,月安和柳盈心中都有数。
柳盈了解陆凌这人,睚眦必报心眼小,少时那些向她献殷勤的小郎君多少都被他收拾过,明明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就霸道成这样。
显然,跟她定过婚事的崔颐他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月安这边想得其实也差不多,无非是觉得请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还是不能让事态变得太尴尬,月安刚想说话,就被崔颐忽地攥住了手腕,然后力道轻柔地扯到了身畔。
“自然是来寻我夫人的,怎么,不能吗?”
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语调也无波无澜,看起来没有一点情绪。
月安瞅着崔颐那脸色,只想说他定力真好。
陆凌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跳跃了几个来回,才恍然大悟道:“噢,原来娘子是崔宁和的妻子。”
说完又看向崔颐道:“既已得了佳妇,日后可莫要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才好。”
硝烟味在二人间流转,月安只觉得呛鼻子。
崔颐目光沉沉,也不恼,甚至觉得有些好笑,答道:“陆小将军多虑了,诚如方才所说,既已得了佳妇,又怎会有旁的心思。”
崔颐神色坦荡,陆凌信了七八分,但因为崔颐的存在,陆凌也不远远吊在后头了,两人逛街变为了四人。
还是气氛古怪的四人。
虽然有婢女在侧,但阻止不了这股诡异的气氛。
月安和柳盈二人也有些耐不住了,私下商议了几句,决定今夜便到此为止,日后再挑个好日子一起玩乐。
四人分开口,月安觉得这气氛正常多了。
她看向崔颐道:“崔郎君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有事找我吗?”
一向都是她玩她的,崔颐闷头在书房,月安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找过来。
崔颐不慌不忙解释道:“是母亲让我的,说夜深人杂,怕你不安全。”
月安点点头,想着徐夫人确实是这样一个体贴温良的人,便没有怀疑。
崔颐松了一口气。
崔颐本想立即将人带回家的,但半路遇到一个热闹的相扑表演,他爱看热闹的妻子就被勾走了,他也被绊住了脚。
“早听闻汴梁的相扑十分精湛,我们去看一会再回去吧。”
小娘子眸中闪着期待的光,其中还夹杂着恳求,崔颐发现自己没法拒绝,矜持地点点头道:“也行。”
结果到了地方,却发现高台上竟是女子相扑手在先行热场。
她们没有整齐能遮掩肌体的衣裳,上身无袖短打,下身只着裤儿,双臂和脖颈大片裸露。
这在崔颐这等自小受儒礼熏陶长大的士大夫哪里看得惯这样的情形,当下便如刚才那般,攥住月安的手腕道:“此等妇人裸戏伤风败俗,实在有碍观瞻,最好还是别看了。”
擂台上正火热,月安正看得兴起,自然不肯就范,当下挣扎起来。
“不行,我要看,你别扯我!”
正在两人拉扯间,耳畔响起一道含着笑意的温和话语声。
正是这一声,让崔颐暂时移开了注意力,犯起了愣。
“这不是小崔御史吗?怎么在这拉扯起小娘子了?”
想来是对看见的这一幕很稀罕,说话的人语调中夹杂着惊奇。
月安随着崔颐是视线看过去,见是一对衣着朴素,气度不凡的中年夫妻。
大约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男子儒雅俊秀,女子美艳端庄,相貌皆是不俗。
显然,崔颐和他们是认识的,就是似乎太震惊了,一时忘了说话。
“您、您怎会在此,崔颐在此……”
话没说完,礼也没行完,就被男子打断了,笑呵呵道:“今日我和夫人只是出来转转,没有平日官场上那些规矩,全收了便是。”
崔颐这才收了他那些礼,只是还处在某种犹豫中。
但很快那中年男子便看向了月安,笑问道:“这位小娘子是?”
崔颐回过神来,生怕被对方当成是当街冒犯娘子,忙不迭解释道:“这是内子,我方才只是想带她回去。”
“哦,原来是温家小娘子啊。”
中年男子感叹一句,转而自我介绍道:“我姓赵,乃太常寺卿,同你们父亲都是认识的,唤我一声赵叔叔便可。”
月安一听,原是爹爹朝中同僚,看起来关系还不错,她立即扬起甜笑唤人道:“赵叔叔好,婶婶好。”
同崔颐那刚直无趣的小子不同,小娘子嘴甜,夫妻两皆笑了起来。
崔颐见状,眸光闪动,也跟着唤了一声,就是神情有些不自然,就好像这是月安家这头的亲戚一般。
台上女子裸戏还在继续,崔颐本就不赞同这等风气,又见赵太常卿和夫人饶有兴趣地瞧,愈发难耐了。
也不管现在不是他这个御史该谏言的时候,他端着一张硬邦邦的脸就上前拱手道:“宁和知接下来的话许是会扰了太常雅兴,但还是不得不说,此等女子裸戏实在有违妇德,更是伤了风化,如您这般身份,怎能带着内眷观瞻欣赏,实在不妥,还请您移步去别处。”
赵翊实在没想到,走了一个柳峥又来了个崔颐,虽然小崔御史没柳峥那么可恨,但此刻还是让他头疼了。
虽然不大高兴,也不想听从,但小崔御史拿捏对了点,他这样的身份看这个,确实在典范上失了分寸。
“嗯,这个、这个……”
饶是没理,赵翊还是想挣扎一下,就在他已经打算认栽时候,竟来了个救星。
就见小崔御史家的小娘子一瞬间怒了,将腰一叉,姿态娇蛮地斥了起来。
“你怎么还来,刚才我就生气想说你来着,看你又安静了才放弃的,人家女子相扑怎么了,人家靠着力气本事吃饭,穿的少点也是为了方便,你若是不爱看你就不看,怎么你不爱看还不让别人看,可真霸道!”
“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一起了,真扫兴!”
月安的怒气不是假的,先前崔颐想扯她回去时候她就想反驳来着,见来了熟人崔颐老实了她也就算了。
结果两句话一说又开始阻挠别人看了,那下一步不还是得将她扯回家?
月安决定不忍了,非得痛痛快快说出来才好。
一番怨怼的话语如雨点般落下来,崔颐都来不及说什么,就当着赵翊夫妻的面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崔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劈头盖脸一顿不说,话还处处不好听。
眼见赵翊夫妻已然绷不住笑,开始偏过头双肩轻颤,他面色一阵红一阵青,咬牙试图解释道:“我那不是霸道,我这是尽我的职责,你怎么能如此说我?”
破天荒的,崔颐有些委屈,心中窘迫又酸涩,面子算是丢尽了。
月安已经没了心情,也不想听他解释什么了,嘟囔了一句道:“你就是霸道,还扫兴,我不管了,我不跟你一道,我走了!”
话音落,月安朝着身侧两位长辈行一万福礼,扭头跑走了。
崔颐为难地左右摇摆了一息,最后还是选择了跟个兔子一样蹿走的妻子,尴尬地同赵翊夫妻拱了拱手道:“失礼了,臣下先告辞了,万望宽宥。”
看着崔颐慌里慌张地追着自己的妻子离去,管也不管他们看女子相扑,夫妻两原地笑作一团,私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