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月安最后一丝担忧也打消了。
因为月安也担忧过她这位身份尊贵的二嫂会难以相处,现在看来都是多余。
“快来,正巧烤了许多蜜薯,马上就熟了。”
早早听了门房来报女儿回来了,林婉欢喜地等了好一阵,见人来,立即招手笑颜如花。
月安先是对着中间的面容俏丽,气质矜贵的娘子行礼问安道:“拜见长公主。”
礼不可废,月安总得先看看这位二嫂的态度。
只见赵毓芳朗笑道:“哪里需要这样客气,我既嫁了你二哥,便是一家人了,你当唤我一身二嫂便是,瞧你这样拘谨,倒显得我多可怕一样。
“快坐下!”
闻此,月安心落了下去,脱下斗篷,坐在了阿娘身侧。
“外头天冷,地面又滑,这段时间还是少往外跑,再出了什么意外。”
虽然林婉也十分想念女儿,但还是将女儿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
“无事,马车行得慢,我这不是好好来了吗?”
大嫂也在旁边接话道:“是呢,阿姑,小妹这也好好回来了,便欢喜些,咱们聊些舒心的。”
很快,四人的话语便到了娘子家喜爱的话题上,比如哪家的裙衫样式最美,哪家的胭脂品质最好,哪个酒楼的菜肴最美味,哪个金玉铺子的钗环最精致……
聊着聊着又说到了月安那间花间饮,得知花间饮是自己这个小姑子名下的铺子,赵毓芳眼睛一亮,欢喜道:“哎呀,这竟是妹妹你的铺子,我可喜欢你这家饮子了,未成婚前我都是让内侍日日去买的,可巧了!”
月安立即眉开眼笑道:“那感情好,二嫂来了我家,日后我让铺子日日给二嫂送饮子来,可好?”
解馋的饮子而已,日日给自己的嫂子饮一盏又有什么,不过是小事。
“那可太好了,多谢妹妹,我时常就馋这一口,不过不必麻烦铺子里的伙计,待我馋了,让身边丫头去一趟就好,她们最是了解我的口味。”
月安又问阿娘和大嫂,阿娘则是摇头道:“我不好那一口,待想喝了再说。”
大嫂也差不多道:“小妹勿要操心,我亦是如此。”
月安没再继续问,只让绿珠乘软轿过去交代一番。
蜜薯的香味很快飘了出来,四人一人一块,暖阁中一派欢声笑语。
月安不忘将半途中她要赈济百姓的打算说与阿娘和嫂嫂们听,得了二嫂一句仁心不说,也让阿娘起了心思。
“确实该如此,想咱家在临安也是年年如此,到了汴梁也没理由落下,尤其今岁雪灾,待晚上你爹回来我说说,咱家也被安济坊那边捐些钱帛。”
到了中午,林婉让厨房备了一大桌子菜,大半都是月安平素爱吃的,一顿饭下来吃得肚皮圆圆,饭后跟着二嫂一道玩了一会蹴鞠才消下去。
和二嫂玩闹时,不免说了许多私密的女儿家小话,譬如姻缘这事。
只听二嫂赵毓芳一双狐狸眼笑眯眯道:“想当初我择婿时也曾考量过崔颐,他相貌够俊,也是个有才学的,就可惜那性子不讨人喜欢,我想了一遭觉得不合适,便没再想了。”
“就是苦了妹妹你了,不过好在妹妹你是个大胆机灵的,嫂子我好生佩服你!”
一听这话,月安惊疑不定道:“二嫂你不会是……”
像是什么都知道了,知晓了她那些荒唐又大胆的行事。
赵毓芳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大笑道:“别怕,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可不是什么大嘴巴,多亏了你机灵,不然嫁到那不知多憋屈,现在情形更是明朗,崔颐那人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回家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德庆长公主的不拘和豁达让月安更是喜爱了几分,姑嫂两说笑间关系更近了一步。
玩闹后,月安回了自己在家时的闺房午睡,想来是刚刚蹴鞠费了不少体力,这一觉睡得尤其安然绵长,醒来时天色已然擦黑。
本想在家里过夜的,然爹爹回来不久后,饭还没摆上桌子,崔颐便带着一身寒气来了。
“你怎么来了?”
拜会过岳丈丈母,也一一拜会了舅兄和两位嫂子,晚饭被摆上桌,崔颐在月安身边坐下,动作如行云流水,就好像真当自己是温家的女婿。
月安扭头低声问了一句。
她走前和院子里的丫头说了,让崔颐不必管她,明日她自会自己回去。
但人还是来了。
崔颐神情清淡地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作为夫君,自是要来的。”
月安急道:“我不是交代了我明日自己回去?不要你接!”
崔颐了然,淡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接你的,我同你一起留宿,明日一道回去。”
明日是旬休,他正好不用上职,完全有时间。
月安没话了,只是眉头一蹙,似是不怎么欢喜,崔颐见了,虽然难免心一沉,但他不能气馁。
这本就是一场需要拼尽全力才有胜算的局,若他再颓败气馁,丢了士气,便更不可能了。
“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沉吟了一息,崔颐垂眸,话语温静,那双清润的杏眼此刻却蕴着几分恳求。
像是她以前在林间看过的小鹿。
清澈又柔软。
心房狠狠颤动,月安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这一切。
饭桌上,情形和往昔比起来发生了逆转。
以往,温家人对这个女婿是殷切又热情的如今,个个都是神情平平,只能说是有礼有节。
变化最大的便是崔颐,从之前的温雅含含蓄变得巧舌如簧,能说会道。
不似三哥那般吵吵嚷嚷,侃侃而谈,所以说任何事情都显得娓娓道来,平和又有序。
同是做官的人,总是有许多说得来的话题,尤其翁婿两人都是很纯正的文人进士,无论是说到官场公务还是诗词歌赋都十分融洽,几句话又将爹爹的兴致勾起来了。
兴致一上来,少不得要喝几盏酒,除了月安这个沾酒即醉的,其他都多多少少饮了几盏。
这里就数崔颐被灌得最多,月安看出来了,这是爹爹和兄长们在故意为难他。
崔颐心里大概也是清楚的,未曾回绝,来一盏便饮一盏,十分的识趣。
这让温敬点了点头露出一丝丝满意。
这小子虽然先头有些混账,但眼下态度起码是端正的,倒不是说罪无可恕。
月安不记得崔颐到底饮了几盏酒,只看他回去的路上步伐还算稳健,便以为他好的很。
然到了内室,月安还未开口说一个字,就察觉到身侧人身形一晃,似要往她这边倒过来。
月安吓得一激灵,当即伸手扶住了他。
一个男子的分量不轻,瞬间倾覆过来,月安差点没站住脚。
“醉成这样?怎么路上一点都没看出来?”
月安吃力地将人往床边扶去,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神情无奈。
“在外面总不好失态,对不住了劳烦你扶我一把。”
大约是醉得没力气了,崔颐的话语声很轻,有种莫名的脆弱。
月安仰头看去,正巧可以窥见,崔姨那副被酒力侵蚀,晕染的面颊。
白皙似玉的面颊上爬满了烟霞之色,眼尾发红眉宇间,也浮现着一种朦胧的醉态。
和上一回中了那腌臜药的景象颇有些相似,但面容柔和了许多,没有丝毫狰狞之气,倒引发了月安心底一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看上去有点好欺负。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坏念头,月安有些不好意思立即喊停。
一步一步,费力将人扶到床边,只这几步路,月安累得直喘气。
早知道要费这个力气,当时在饭桌上就帮他一把,让父兄少灌他几盏了,月安心想。
终于到了床边,月安抛沙袋一般将人摔在床上,将人摔得当即发出一道闷哼。
“就不能温柔一点?”
被妻子这股巨力甩到床上后,崔颐觉得肚子里的酒险些都被颠了出来。
话语幽幽,眼神也带着三分谴责,倒让乐安有些歉疚了。
“不好意思,一时用力过猛了,下次一定注意。”
月安讪笑着,甚至还好心给崔颐捋了捋心口,压惊一般。
胸口像是被世上最柔软的雀羽轻扫着,连带着全身都酥酥麻麻的,崔颐直勾勾凝着她,漆黑的眸子幽暗又专注。
月安心中一跳,忙不迭避开目光,故作淡定道:“嗯,得先去洗漱一下。”
“我去让厨房送醒酒汤来,你稍待片刻。”
说完,月安像尾鱼般游走了,不给崔颐任何窥视的机会。
仍旧是失落,但对于崔颐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能在妻子这张柔软馨香的床上躺着躺着,崔颐又觉得被弥补了。
醒酒汤送来,崔颐饮下,就着温家婢女备好的热汤擦洗了一番,将外袍脱去,理所当然地躺在了外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