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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腰藏春_富贵金花【完结】(22)

  他因贪玩未及时归家,那碗凉透了的汤,被先下学回屋的二哥误打误撞地服食了。

  后来,阿娘声嘶力竭的哭喊、二哥嘴边鲜艳的血迹、与陆沣唇边近乎昭彰的微笑,都化成他每夜的梦魇,已经清醒后刻在心头一刀又一刀的苦痛。

  案台上的檀香如轻影升腾,最上头的火光燃尽,半指长的灰烬折落炉中。

  陆湛倏然睁开了眼。

  当年兄长死状惨烈,显然是中毒所致。却不知何故,陆晋身为其父,竟就将此事掩去,未及深究。此事后娘亲日日以泪洗面,也随兄长而去。

  徒留他孤身一人在国公府与诸鬼斡旋。

  这些年他与陆晋勉力维持表面的父子孝道,期间无数令人作呕的委屈他尽数咽下。

  便是要他陆晋以夫君、父亲之名,为他逝去的侧夫人、二郎在珐华寺供奉牌位,日日铭记此事。

  思及此处,陆湛伏在案上的手紧绷了起来,手背青筋尽显。

  直到逐川开口,他才将目光投过去。

  “大人,这婆子压根不是后山尼姑庵的什么姑子,逮她费了些力气。不过好在有所收获,这婆子爱记账,属下从她居所抄获了好几本账簿,里头牵扯的数目倒不像从今年开始的,还请大人过目。”

  逐川回话时未敢抬头,朽败的殿内,陆湛独坐正中,肃穆得令人生畏。

  地上跪着的婆子双手反绑,口中被塞了手帕。

  逐川依旧低着头,将账簿呈上,便主动离开,将门重新阖紧。

  昏暗的室内,惟有桌面的一点烛影。

  账簿便被随手搁置在桌面上,陆湛甚至没有拿起翻阅一页。

  并非他不在意,而是这种腌臜事儿,每每回顾一次,无疑都是再次羞辱他已故去的母亲与兄长。

  赵氏管家的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起过疑心,只是他不愿插手国公府的一应琐事。

  实在是那日,她竟敢将事情闹到台面上,企图在众人面前作威,不顾他的人伦,他才疑心起这些年供奉法会的银钱是否用在了实处。

  思虑间,陆湛已行至那婆子跟前。

  女人还在匍匐在地上,勉强扭动地身子,呜咽着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当她抬起头看见那双深邃而锐利的黑眸,瞬间吓得什么也说不出了。

  剑光掠起,冷锐的剑锋从她的唇间刮过,女人险些以为自己此生再不能说话了。

  谁成想只是嘴里的口巾落了地。

  还没来得及侥幸,下一瞬,剑刃便抵上了她的脖子。

  “我只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

  没有一句废话,只见那女人裙下已渐渐渗出一滩尿渍……

  “是…是……”

  “说。”

  “是——赵小娘说三郎君从未踏入珐华寺,不会发现日常供奉及法会的蹊跷,才指使我们在其中做了些手脚……”

  果真如他所料。

  只是他未曾想到,赵氏大胆至此,竟敢在这件事上暗动手脚。

  佩剑回鞘,陆湛面容平静,眼底凝结的寒气却愈发深冷了。

  *

  月色冰凉如凝霜,悄然笼罩着国公府,陆湛周遭的气息却比月色更冷。

  甫一进屋,陆湛便解下腰间的佩剑重摔在桌上。力道之深震得案上烛点一颤,登时蜡油滚落,将梨花木桌面燎起一记暗印。

  适才途径正院,正巧看见陆晋与赵小娘一房儿女共用晚膳,席间其乐融融。

  而他站在窗外的芭蕉叶后,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今日那婆子的供词——

  赵氏将母兄牌位前的上等贡果以次充好,法会找了小沙弥冒充大法师,就连法会上烧送的经卷亦是能少则少,这些年桩桩件件小事积攒下来,从中陆续贪利不少,都充作了她赵氏的体己银子。

  陆湛心中愤懑难平,若非逐川拦下,他几乎当时便想提剑踏入,让赵氏血溅当场,正好由她的一双儿女为她收尸。

  窗外,风声呼啸,偶尔裹挟着远处的几声犬吠。

  陆湛回到房中,心中越发觉得烦闷,于是取下腰侧香罐,取出一枚香片含在舌下。

  往日每觉烦闷困顿时,他都会以此香片凝神,只是今日许是愤怒太过,连着含了三四片,仍觉得心头浮躁难去。

  陆湛踱步至床边,云头靴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未及坐下,目光扫见桌上摆放着几道羹汤,这本是下人们的一番心意,却莫名挑起他心中无名□□。

  陆湛骤然抬手,将桌上碟碗尽数拂落在地。

  宋蝉刚到门外,便听见了屋内瓷片碎落一地的泠泠声。

  上次她放手一搏,将春心动的香引暗藏在蔻甲内,借机抹入陆湛腰间香罐的盖子边沿。

  春心动一香有别于别的催.情香,非但无色无味,而且需要香引与主香融合才能发挥其效。

  香引被藏在了陆湛的那枚香罐里,主香则掌握在宋蝉手中。

  如此一来,日常陆湛含用香片,并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只有宋蝉用了主香后,再去与陆湛见面,才会发挥其效。

  而今夜静夜风清,正适宜挑引春心。

  宋蝉特地将主香融进了沐发膏子里,细细浸泡了快半个时辰,才特地来找陆湛。

  因是第一次尝试,宋蝉怕拿捏不好用量,此次只是用了一点主香,并为贪多。

  此行来找陆湛,只是想测验春心引的成效,并非是想真要与他发生什么。

  怕引起别人注意,她特地等到众人睡下,夜深人静时,才换上府内丫鬟的衣裳悄悄前来。

  只是没想到刚到陆湛屋外,就听见里头传来这般动静。

  想是陆湛近日办案不顺,亦或是叫敌党挑出了错处,心中正郁火难解吧。

  宋蝉忽觉今夜来的不是时候,本想转身离开,却不慎踢到门前地上的一盏杜鹃。

  圆口瓷制花瓶底部在地上划出一道吱呀声响,在这寂静的浓夜尤显清晰。

  屋内很快便响起陆湛沉沉的质问声。

  “谁?”

  宋蝉攥紧了袖底底帕子,轻叹口气,将心一横。

  罢了。

  总归来都来了,又是大晚上的,陆湛再过份,料想也不至于将官场受的火气牵连到自己身上。

  “大人,是我。”

  片刻沉寂,房门向内拉开。

  门后显现出陆湛那张棱角锋锐的脸。

  他微皱着眉头,眼里添了些许不耐,反倒将他身上清冷矜贵之气衬得愈发浓烈。

  “不是同你说过,不要轻易来我这里吗?”

  每次她来找陆湛,他都要端着一副架子,真是好生无趣。

  若换做以前,遇上这样的人,她转身便走了。

  只她一直记着,当时陆湛说她的性子刚烈,不适宜为他所用。

  她早想明白了,眼下既还要在他手底讨生存,又何必事事与他对着来?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刻意拿捏,将语调放软,性子放柔。

  “诗会在即,我还是有些紧张,上次又还没和大人讨论出什么结果……”

  想到那晚的情形,陆湛感到手背又泛起一阵旖旎的暖意。

  陆湛神色僵了僵,默道:“进来吧。”

  待房门关紧,陆湛坐在桌前,一抬眼才看清宋蝉今日的穿着。

  竟穿得同府内丫鬟无二。

  偏偏本来素净质朴不过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不知怎得都变成了起伏有致的连绵,平白好似变成了另一种刻意的情致。

  陆湛垂下眸,幽深的眸底似有暗流涌动。

  “怎么穿成这样?”

  宋蝉只如实道:“怕叫旁人看见我深夜来大人屋里,对名声不好,特地与紫芙换了衣裳。”

  陆湛没说话。

  宋蝉想要走上前几步,却觉鞋底有些黏滑。顺着向下的目光,落在满地碎片及羹汤上,一时有些心疼起平白被浪费的粮食。

  嘴上却说:“大人怎么生这好大的气?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见陆湛不回答,宋蝉便知恐怕这其中缘故是她听不得的,便也乖觉地不再多问。

  她缓步走近陆湛身旁,轻声道:“您日夜办案,本就费心神。先前我学过些按摩指法,虽不算精湛,却也能为大人略解疲乏,大人可愿意试试?”

  她这一番话说得谦卑婉转,陆湛很是受用。

  如今宋蝉的脾性逐渐收敛,正渐渐变成陆湛想要她变成的样子。

  陆湛颇为满意。

  她早该有此觉悟,不过是一枚棋子,一切都该听执棋者安排,不该有任何的心思情绪。

  不过现在明白也不算晚,总归他当时的抉择了然,宋蝉果然还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人。

  “好。”

  宋蝉走到陆湛身后,将袖子挽起半截,露出如凝霜雪的皓腕。

  纤指轻轻抚上他的鬓边,以指腹缓缓画圈,缓柔慢捏,所触之处,陆湛沉积的头痛之症竟果然渐渐缓解。

  只是……她垂下头时,总有几缕发丝无意间拂过陆湛的眉眼,便如梅峰上吹过的清风,带来几丝隐隐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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