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微弱的希望而已。
但即便如此,那股愧疚仍然在安静中蒸发,无法控制。而后,是一股无由来的酸涩。阮柚希望如泡影戳灭,踌躇许久,终是转身离开。
阮柚想:顾叙会不会不想理他了。不知何时起,她还是对他生出了类似亲情的孺慕和依赖。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他总会离开的。
但她仍渴望他的陪伴,期待他能和自己说说话。仿若寻找灵魂的支点,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就把他当作亲人了。
其实,阮柚有时也怕孤独。
街上车水马龙,周遭起风了,吹乱她的发丝,几缕就这么落在眼睫,一时虚化了视线。
她却浑然不觉。
少女身影单薄,小小一个,融在人流里很难发觉,可顾叙还是第一眼便瞧见了。
后来他想,缘分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
透过车窗,工业化雕刻的锋利美感就这样稍纵即逝,顾叙安静侧目,无知无觉,却不期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车窗外。
少女低着头,鬓发模糊了她的容颜,像只流浪的小猫,气质写满了难言忧郁。
是他没见过的模样。
他呼吸一紧,让司机在前方停车。
不远处的音乐喷泉,有人蓄谋已久,真挚求婚。绚烂浪漫的烟花于头顶绽放,阮柚并未旁观具体,却无法置身事外。
她缓慢停下脚步。
尔后,下意识仰起了头,头顶遥远的温度就这样落在她的眼瞳。
少女皮肤雪白,鼻尖冻的通红,唯独一双眼瞳,好似春池剪影,于烟花下闪烁星点的光芒。
顾叙逆过人流,恰好瞥见这一幕。
这一刻,时间仿若静止。少年呼吸一滞,心脏被揪了一瞬,一股无法言喻的异样情绪倏忽涌了过来。
而下一刻——
阮柚垂下了眼睫,隔着人群,恰好同他四目交接。
烟火尽头。
少年长身鹤立,着了身深灰挺阔大衣,黑发松松垂在额前,俊秀漂亮的好似画中人。
阮柚眼睛一亮,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
“哥哥!”
反应过来,顾叙下颌皮肤一热,细细麻麻的痒。双手从兜里拿了出来,他下意识扶住少女的细腰,又在后一秒,触及则分。
指尖隐隐发烫,却不及他的呼吸。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少女就这样环住了他,整个人撞在他怀里。陌生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衫,就这样温热了胸腔,而后,循着脖颈青脉落在他的下颌。
顾叙曲了曲手指,面色未改,却竭力按下心跳。
阮柚仰头瞧他,嗓音很低,“哥哥,对不起。”
声音正正好落在他耳畔里。
顾叙乌黑睫毛一颤,心里莫名想。
——大概是,他们离得太近了吧。
低头看。
少女眼圈红红的,浮起薄薄一层水光,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顾叙呼吸一慢,喉结滚动,“我没怪你。”
阮柚仍是赖着不走,“真的吗?”
她藏在他怀里,不肯松手。
顾叙的大衣不仅藏着他的体温,也充斥他的气息,令她上了瘾,阮柚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你应该怪我啊。”阮柚呼吸收紧些,露出茫然失落,很低地说,“是不是你对我没有期待,所以才会不在意呢…”
她越想,越觉得会是这样。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怪她;因为失望了,所以不再有期待。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一旦断了信任的弦,就很容易陷入死循环。从前她经历过,但她不想她和顾叙这样。
这是她的私心。
她依赖顾叙,她不想去松手。
可如今阮柚只有难过,除了赖着不走,什么办法也没有。她情绪恹恹,难过又忐忑等待顾叙的答案。
而少年安静了下,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顾叙却说:“不是没有期待。”
少年声线于头顶再度响了起来,嗓音温柔依旧,就这样融在丝丝晚风里。
他似乎觉察到她情绪上的异常,垂下眼同她对视,语气放慢了些。
顾叙说,“阮柚,是你赋予等待的意义。所以来的时间早晚,并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等到你。”
闻言。
阮柚一怔,抬眸,些许出神瞧他。
一直…
一直等她吗?
少年面上格外认真。
像是预感她的迟疑,他给予了极清晰分明的情绪,一种令阮柚很难去忘怀的情绪。
阮柚仿若寻到栖息地,彻底安定下来。
她从未听过这些话。或许,语言真的有魔力,透过顾叙的话,她竟然感受到被坚定选择的滋味。
那么珍贵,她下意识想抓紧。
想私有,想珍藏。
顾叙说的是真的。
他并没有怪她。
“哥哥…”良久,阮柚鼻尖酸了酸,内心动容。她本放下了手,可听完这句话后,她再度忍不住抱住他。
紧紧的,极坚定。
隔着衣衫,两人肌肤相贴。
忽然之间——
少女清浅的馨香就这么盈满了他的鼻息,顾叙并不排斥,却心感无措。不受控制的情绪于胸腔酝酿,莫名的,顾叙神经不住绷紧。
下一刻,少女闷闷的说,“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
很轻的声音,却仿佛含着数不清的钩子,含糊黏密,轻而易举勾住他,令他就这样僵直立在原地。
顾叙低垂下眼皮,眼瞳闪烁。
他抬起手,却于半空落下。
最后,他只垂眸,视线就这样无声落在无处安放的手臂。恍惚间,一道属于他的心声跳至耳畔,那么清晰、又那么隐晦。
那道声音在问——
“顾叙,你为什么不敢抱她?”
“为什么,想触碰,却连抬起手都不敢?”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顾叙尊重每个人的隐私。他知分寸, 守礼节,习惯和人保持边界感。
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同时有点残忍。
不参与、不插手, 也代表不在意。
室内冷白灯光线下,心理医生这样对他说,“顾叙, 你什么都好, 就是缺一些人情味。”
顾叙曲曲手指,偏头望向窗外的白玉兰, 未置可否。他知道,自己所有温柔只是表象,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他早就盼着那么一天,假使那一天降临, 他会从容奔向毁灭。然而,在一个寻常的节点, 他遇见了阮柚。
是难戒的瘾。
也是他的转机。
—
刚洗的衣服沁出隐隐的皂香, 阮柚很喜欢, 尤其当它们掺混阳光时, 气息仿若膨胀, 变得好闻地不像话。
阮柚低头闻,顾叙以为她在发呆。
顾叙微抬下颌,叹息着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一个工作日。
他放纵地停掉了原有的安排, 自己出现在这里。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冲动源于何处, 却他仍选择遵从内心——潜意识里, 他想在这里。
阮柚扭头笑,“因为你想我了啊。”她的语气慢悠悠地,藏着翘起的小钩子, 腔调漫不经心,仿若仅是随口一应。
顾叙看过去,半晌,薄唇抿了下,“是。”
他承认的声音很低,很沉。
轻到被微风拨动树叶的声音淹没,阮柚甚至没听见分毫。树叶清泠碰撞,末了,于地面烙下斑驳的光影。几缕阳光细细碎碎压在顾叙的眼皮上,就这样融化原本偏凉的体温,他微微抬眸,仰头,呼吸也温热了起来。
他清楚知道——
此刻,自己开始生出贪恋的情绪。
这何尝不是一种想念。
但他不愿深究想念源于何处。
几秒后,顾叙说:“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呢。”
阮柚想都没想便回:“在想你呀。”
顾叙默然,阮柚这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很明显在同他开玩笑;可偏偏,他很难去忽略这份答案,那道清浅的声音撞在耳畔,撩动阵阵痒意。
顾叙语气透出无奈,“好好说话。”
阮柚于是想了想,“最近我常去附近的篮球场。”
顾叙一怔,意外于这个答案。
“对了,哥哥,你会打篮球吗?”阮柚想到什么,不由感叹,“我觉得会打篮球的男生都好帅哦。”
特别是前天球场看到的穿橙红色衣服的少年。少年染了个白毛,轮廓锐利,虽然看起来坏坏的,却是不可否认的帅。
尤其是那炫技似的三分球。
拽的不行,却的确厉害。
顾叙沉默了几秒,“会,只是不经常。”
他语气平静极了。
阮柚笑容甜甜,“真的吗?有机会我一定要看看。”她觉得顾叙打篮球一定也很厉害。
顾叙心脏像被抓了下,生出些许异样来。他静了静,说,“我打得可能没有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