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啊。”
阮柚听不得这句话,脊背微微直起,“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顾叙垂了垂眼皮,“不一定。”
“你喜欢看,一定是哪里吸引了你。”
说罢,他呼吸一滞,实感几分荒诞不经,为自己刚刚说的话。
不像他。
闻言,阮柚偏头笑,“是么。”
顾叙神经微绷,面上却保持神态。
他曲了曲手指,就这样等待少女的答案。
阮柚静了静,如实说。“也许吧,确实比较吸引我。”
她很喜欢他们身上的意气风发、那股所向披靡的势头。
顾叙垂眼,沉默了下来。
这一刻,他清楚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
阮柚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时间胶囊。
彼时,枯黄的落叶堆积树下,凉风斜斜扫过,她下半张脸藏在衣领里,只露出一双透净的眼。
她开心的很坦荡,颇具仪式感,“哥哥,我们把想对对方说的话写下来吧。”
顾叙站在一旁,没说话。
阮柚:“然后等十年后再去看,好不好?”
十年的期限。
在瞬息万变的时代,格格不入。
但时间洪流过后,它依旧存在,生出繁茂根系。
的确意义非凡。
“好。”顾叙点头。
他很配合,在看连阮柚拿着纸笔东躲西藏时,不由失笑一声,“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啊,被看穿了。
阮柚摸了摸鼻尖,“你也不要让我看到哦。”
这样可就没意义了。
顾叙挑了下眉。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末了,额发垂在眉间,呼吸微乱。
“写完了。”她将纸折叠。
阮柚并未发现他的异样,露出甜笑,“你写完了么?”
顾叙嗯了声。
两人把时间胶囊埋在树下。
顾叙掀眼,驻足。
面前的老树高耸遮住云端,随风兀自颤栗,有枯黄的落叶飘忽坠落,堆叠覆盖泥土。
“十年后,我们还会记得么?”
他问。
“我会。”
这次,阮柚却格外坚定,“哥哥,你会忘记么?”顾叙记性一直很好,除非他不想记得。
“我不会忘。”顾叙回神,瞧她,喉间溢出一声笑,“第一次写,也是最后一次写,怎么会忘呢。”
“那拉钩好吧。”
阮柚抬起了手。
顾叙眉心微动,不太熟练地勾缠着少女的手,指腹相贴。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个动作,有些生疏,又有些茫然。
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一百年不许变哦。”
阮柚接着说,“哥哥,真的会是最后一次吗?”
顾叙一怔。
“我不想你和别人做这些。”
她却继续问,视线垂下来,透出几分任性的占有欲来。
顾叙并不排斥,反而多了份充盈。
他知道阮柚身上藏着秘密,她不会掩饰,也不懂掩饰。可他从未想过探究,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
“不会。”
他说。
阮柚将信将疑。
顾叙却说,“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说完,认真未曾雕琢,心里很平静。
阮柚心底一热,“你说的。”
“不要反悔。”
“不会。”
大概是吹了太久冷风,次日,阮柚很不幸地感冒了。
醒来她便昏昏沉沉,脚步犹如灌了铅。
她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还没等它温热能喝,便再度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阳光撞在她的眼皮,沉闷难捱,阮柚躺了一会儿,哄着自己去看医生。
然而刚一出门,却等来了顾叙。
顾叙应该怕冷,明明艳阳高照,却穿了件米白薄款毛衣,皮肤被衬得更白,气质格外柔和。
他朝她走过来。下一秒抬手,手背贴阮柚的额头。
“发烧了?”
在阮柚最需要依赖的时候,少年几乎从天而降。她二话不说抱住了顾叙,听见胸腔清晰的心跳声,不知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阮柚想靠近他,小脸藏在他怀里,汲取温暖,“哥哥,我好想你。”
顾叙胸口好似被火焚烧,滚烫至极,他反抱住阮柚,低头轻哄着,“乖,哥哥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阮柚埋在他怀里,大脑疼的嗡嗡作响,哼哼唧唧没回应,不知听没听见。
顾叙带阮柚去最近的私立医院。
输了一会儿药,阮柚精神才些微好转了起来,看自己手背,“好讨厌生病。”
她很怕疼,怕打针。细针穿透皮肤那刻,她的眼睛闭的紧紧的,看都不敢看一眼。
顾叙:“那以后要多穿些衣服。”
“可我喜欢穿漂亮的裙子。”
顾叙尚未回应。
“哥哥,你的手怎么总是受伤。”说着话,阮柚视线被吸引,定格在他挽起的袖口。
那里有道道极细的红痕,好似被锐利的细针划过,看着就疼。一瞬间共感,她蹙眉问,忽然想起那夜初见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顾叙眉心微动,微不可察蜷蜷手指。
“打理花草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依旧是那个理由。
这次阮柚半信半疑,放在心上。
她抿起唇,不住想,什么花这么多刺呢。
思绪却骤然终止。
护士姐姐过来给她拔针,阮柚心头忍不住发惧,却强装乖巧。
她不想在这时给别人添麻烦。
顾叙觉察到了。他轻摸她的发丝,嗓音柔软,“不怕,等会给你买棉花糖,好不好?”
嘴上拿她当小孩哄,指腹却摁在针口,防止她手背的余血晕开。
阮柚忍不住瞧他,有些复杂。
疼是真的疼,但顾叙手指温热,全程陪在她身边,给足了安全感。
护士姐姐见这一幕失笑。
“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贴心,两人要好好的哦。”她想,青春期的爱恋真的太美好了,更不用说两人还都是少见的高颜值,简直比电影还电影。
顾叙睫毛一颤,心头冒出些许错乱,却也错失了最好解释的时间。
阮柚笑,“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哥哥,确实对我很好。”
护士姐姐有些意外,“原来是哥哥呀,我也有个哥哥,出国很多年都生疏了。”
两人聊了几句。
小插曲过去,顾叙薄唇微抿,始终保持安静,某处心弦断了又松。
他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回去时,外面不知何时起了浓雾。
车开的很稳,阮柚不由来了困意,不知不觉合上眼睛睡着了。
少女眉心舒展,小扇似的睫毛垂下来,于肌肤投下阴影,多了几分恬静。几缕长发压在肩后,顾叙想帮她去整理,却猝不及防地撞上她鼻息的气息。
顾叙呼吸紊乱一瞬。
车行驶到了颠簸地带。
他略略抬眼,却是触及则分。
微微阖眸,却难以抚平。
少女的唇瓣好似浸然晨露的玫瑰,水光潋滟,弯起欲坠不坠的弧度。
他不该将关注点放在这里。
这样不对,顾叙。
可车内寂寥平静,车外白雾茫茫。
除了加速的心跳,没人能回应他。
阮柚醒来了。顾叙站在车外,颀长身影大片遮住外界,令她一时只看见他。
她眯了眯眼睛,竭力适应光线。
顾叙一只手牵着她,见她醒了,那只手竟停留半空,一时有些怔然。
阮柚并未发觉,下意识抓紧。
顾叙沉默会儿:“我刚想背你回去。”
“我自己来就好了。”
阮柚睡一觉感觉好多了。
她牵着顾叙的手,手心暖融融地,令她内心安宁。她发觉周遭起了雾,风景虚化,有些陌生。她抿了抿唇,隐约生出几分悬浮感,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顾叙见她停留原地,问,“怎么了。”
阮柚很轻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她抓不住,索性放过自己。雾色茫茫,行人稀疏,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走在路边,气氛安静自然,仿佛坠入一个久久不醒的梦境。
顾叙目光扫过周围。
阮柚感觉好多了,心情却依旧轻松不起来,她不喜欢这样白雾茫茫、看不见远方的天气,不喜欢这种被困住的感觉。
还好顾叙在她身边。
临走前,顾叙抱歉地笑一下,“下次再给你买棉花糖,好么。”
那人今天没来。
偏偏顾叙还记得。
阮柚:“只要你人来就好了。”
过了今日,她对他的依赖只增不见,满眼都是信任孺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