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江净理。
晓愿清醒认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人,远没有传闻那么风光霁月。
是啊,他毕竟流着江家人的血,都有着刻在基因里、誓不罢休的疯狂。
即使装的再好,也总会露出破绽。而那破绽,于他看来,便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獠牙。
晓愿一阵失神,揉紧拳头失了力,迟迟没再挥下去。
几乎同时,他反应过来什么,语气充满急切,“算我求求你,把她还给我。不,我是说,放过她吧。”
他视线不再恍惚,逐渐清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近乎祈求着道。她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闻言,江净理眉眼微动,缓慢转动了下眼珠,神情微松。
这让晓愿忽燃起希望。
而后,却见少年弯了弯唇角,垂睫,嗓音空冷,“你真是愚蠢到让人发笑。”
他忽然来了句。
错愕之间,晓愿就这样对上他的眼睛。
少年肩膀松靠在墙角,低头,笑意未至眼底,“你从来没入过局,却要我把他让给你。”
“很可笑,不是么?”
他歪了歪头,很认真地问。
闻言,晓愿脑海嗡嗡作响。
而后,他心底怒火再起,几乎冲刷全部的理智,人群闪过惊呼里,他死死抓攥着他的衣领,再度朝他抬动起了拳头。
恰在这时,他听见了江净理很淡地出声,缓慢说着,“好了,该结束了。”
他似乎感到了无聊。
闻言,晓愿动作就这样僵在半空,心思清明过后,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少女的声音,这让他瞬间归于清醒。
那是他先前从未听过的语气,语气清泠泠地,只有两个字,“够了。”
望去,阮柚正抱着怀里花束,看着他,闪过无措与失望,“为什么要这样,晓愿,我不明白。”
“为什么,刚刚要动手。”
她垂垂眼睫,手指刮过掌心,努力让自己语气平缓一些。
晓愿愣了下,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冷。
“我…”
而江净理动了动眼睫,掀起眼皮,倏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花很漂亮,适合送别朋友。”
“送给他吧,阮柚。”
少年喉结微滚,无知觉对上她的眼睛,又缓慢笑开,“毕竟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第61章
车内。
阮柚坐在江净理身旁。
安静弥散于空气, 她看了看他的侧脸,说了句,“对不起。”
江净理怔了怔, 笑,“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阮柚有些失神。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只觉得事情发展超出了她的控制。那一刻,她心里忽然像是凭空多了个天秤, 被迫去衡量, 做出“谁最重要”的选择。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问晓悬,可对方只一遍遍劝告她离江净理远一点, 手里紧握的茉莉花束揉弯了,都没有发觉。
他说江净理是个疯子。
阮柚忽然觉得一切都很陌生。
最后,又好像把什么都搞砸了。
胸口闷闷的,口腔漾起些许苦涩, 她一时沉默着,内心不算平静。
并未执着收到她的回应, 江净理移开眼睛, 牵过她的手。
少年手指温度很凉, 甫一收拢, 似是被电流触了下, 泛起细细麻麻的感觉,阮柚眼睫一颤,顺势抬起眸。
车窗光影闪逝。
她的眼瞳明净透亮, 星点潋滟起微光, 那里面盛满了不解、疑惑和失落、以及对他的愧疚。
情绪毫不遮掩。
江净理看着她。
他松松手指, 展开,将她的手背放在他手心。虔诚的动作,掌心相抵, 就好似将对方的体温融化在了骨血,不分彼此。
他觉得自己的血似乎热了起来。
“没关系,阮柚。”
少年带着伤,却丝毫不现狼狈之色,反倒在笑起时,多了几分冷清的秾艳。
“他已经离开了,不要再想了。”
江净理声线无波无澜,却穿过她的手指,收拢相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阮柚看着他的眼睛,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尾微抬着,“所以,以后多想想我吧。”
闻言,阮柚晃了晃神。
或许是密不透风的空气太宁静,也或许是他说的声音极轻,在听到这句话时,她心底些微闪过几丝异样,而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宛若如梦初醒,她忽的挣开江净理的手。
而后,空气一滞。
反应过后,阮柚愣了下,眼瞳微闪,“不好意思,我刚才——”
她张了张唇,暂时失语。因为到底也找不到理由。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下意识抗拒的动作呢?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是对她最好的江净理呀。
江净理眨了下睫毛,神情寻常。
“好了。”他话语一顿,转了转腕骨手表,嗓音清冷,“不开玩笑了。”
“后天上午十点,我会准时的。”
阮柚听见了他的约定时间,点了点头。
江净理却问:“你相信他说的话么?”
“什么?”
“他说,我是个疯子。”
他语气平静。
阮柚心跳一空,很认真地摇头,“你才不是。”甚至在初听时,感到些许荒谬。
“你更愿意相信我。”
闻言,江净理缓慢笑开,看她,“是么。”
她抿了抿唇,“他也不该动手的。”
话落,便被少年拥入臂弯怀抱。薄淡的松木气息迎面侵/占过鼻息,她颤了颤睫毛,隔着温热衣料,依稀感知到心跳声,那心跳声失序的在加快,一拍叠过一拍,分不清究竟是谁。
她的耳廓烫极了,留下了江净理的话。
少年嗓音疏淡,懒恹恹靠在她肩边,像是在耍赖,“我更重要,这就够了。”
阮柚呼吸一滞,耳根痒痒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江净理这幅模样,有着归于本真的执拗。
某一瞬,她很想摸摸他的脑袋。
告诉他,其实不用活的那么累,那样追求完美,总有人会喜欢最真实、彻底剥开心房的他。
-
约定日,江净理带阮柚去挑礼裙。
他的成人礼邀请了各界名流,庄园早早开始布置,请来的设计师各司其职,连长桌摆放的插花尺寸都要反复丈量、细致入微。
就连许久不露面的江净理父母也难得露面,毕竟成人礼对于贵族而言是荣耀,也是一种无形的排面。
阮柚觉得这样很热闹。
可问起江净理时,他却反应平淡,说了句,“繁文缛节罢了,我为什么要开心。”
阮柚想了想,眼睛微闪,“有很多人见证你的成年,陪你一起度过这个重要时刻呀!”
江净理步伐停了停,看向她。
怎么比自己还期待呢。
“很多人?”
“嗯。”
阮柚认真道,“多热闹啊。”
那种被爱和祝福包裹起来的感觉。
“可我脸盲。”
江净理移开视线,嗓音淡淡,“只认识你怎么办。”
阮柚一哽,同时,惊讶于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气又有些想笑。
而这时,听见少年再度开口,“但我也有点期待。”
“我就说吧。”阮柚笑。
江净理抬了抬唇,不说话了。
阮柚很高兴江净理能带他来选礼服,因为她也想在他成人礼那天,可以穿的漂漂亮亮的,给他送上想好的祝福。
挑挑选选,上身礼服之后,分不清的夸赞瞬间淹没了她。头顶灯光流转澄白,她提了提裙摆,迈出,半信半疑望向坐在沙发的江净理。
江净理掀了掀眼皮,怔了下。
淡紫的高定礼服在她身上极致完美,银线圈圈绣过她的纤细腰肢,于灯光下蝶状薄纱勾勒出漂亮的肩颈线,甫一望去,白的透净细腻,清泠泠地,像一只破了茧的蝴蝶。
“怎么样呀?”
阮柚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江净理。
江净理笑开:“很好看。”
她弯了弯唇。
好巧哦,她也很喜欢。
她好喜欢这样鲜活的自己。
阮柚看着穿衣镜,全然沉浸在观赏自己的情绪世界里,未曾留意到少年说的最后那句话。
他的语气依旧很淡、很轻。却让外人听了,隐晦察觉几分怪异。
“好看到,想珍藏起来。”
回去后,阴转小雨。
阮柚看了眼天色,心叹其多变。
先前被江净理解聘的几位同伴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即使江净理口头上说不会改变决定,但他还是在某天,做出了他的妥协。
她觉得江净理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
但她只会在心里这样说,回来的几人行事愈发如履薄冰,更不必说再被抓到像之前那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