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看见阮柚回来,还是打了招呼。
阮柚给他们带了很多小甜品,分享过后,有人舔舔唇角,忍不住问,“少爷没在这里吧?”
话落,她似乎反应过来不对,咳嗽了两声。
“被人叫走了。”
阮柚如实回答。
“我没有别的意思,阮柚。”
那人一慌,很仓促地解释,“我只是印象里,你们总在一起,关系要比一般人亲密。”
“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喂,你干嘛还不让我说呀!”
有人看不下去,用小甜品堵她的嘴巴,换来来回地嬉笑打闹。
阮柚安静了会儿,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知为何,心里空荡荡的。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知从何时起生疏了,她也再融不进去了。
江净理曾说过,渐行渐远是关系常态。
“你只有我一个朋友就够了。”
“我们,彼此。”
少年的话语在脑海游荡,声线干净,让她似乎想起那天说这句话时,昏晕的月光,和夏夜蝉鸣。
真的是这样么?
阮柚不知道,但本能觉得不该如此。
另一边。
江别盛声音冷淡:“当街和人大打出手,这就是你身为江家继承人的自觉?”
书房里,气氛冷沉的滴水。
烟燃着,又被随手捻灭,直至最后一粒火星湮灭,他才再度看向立在不远处,神情淡漠的江净理。
江净理看向他,没什么情绪。
默了默,开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是您教我的么。”
少年说的稀松平常,甚至连语气都很平静,但句句却像踩着他的骨头碾磨,江别盛对望,怒极,反倒倚靠在椅背冷笑起来。
此时此刻。
他何其笃信自己培养出一个完美继承人。
冷酷、傲慢、偏执又薄情。
甚至疯起来,能把尖刀刺向自己,卑劣而虔诚地祈求怜悯。
精彩,他差点想为他鼓掌。
“不怕那小姑娘发现你的真面目么。”
江别盛双腿交叠,语调颇为冷酷:“她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净理歪了下头,觉得好笑,“所以呢。”
“她在哪儿,哪里就是我的世界。”
江别盛闻言,一时沉默。
“话说的太满,易亏。”
“我会么。”江净理掀起眼皮,平静道,“您觉得我会犯和你一样的错吗?”
话落,地板响起一阵刺耳的碎落声。
半晌,少年白衬衫肩傍晕过突兀的墨水,顺着衣领浸透锁骨,却无知无觉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江别盛眼神很冷,吐出一个字,“滚。”
“别再抽烟了。”
江净理神情如常,睫毛根根拓下阴影,“不然禁烟令推行,先罚的人成了自己。”
回应他的是一声怒意横生的逆子。
看见江净理这么出了门,管家愣神之余,边吩咐着,边在心里叹气。本以为父子间关系有所回温,至少不像之前那么生疏,却没想到如今看来,完全和他想的相反。
江净理十八岁生日前一天,风和日丽。
阮柚正低头修建花园的花草,一抬眸,有人站在她面前。
“我帮你。”
江净理提议。
“不要,这是我的工作。”
她很喜欢做呢,看到整齐划一的劳动成果,也会很有成就感。
更何况——
她还是知道江净理身份的,他怕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吧。
“那我等你。”江净理伸手,抚了抚枝叶晨露,“别嫌我烦啊。”
少年讲话很轻,眉眼很平静,像在和叶子说话。
阮柚觉察到周遭明显灼热的视线,有些不自在,手上动作也不自觉加快了起来。
年龄增长,即便她缺人引导,也能自然而然在同人相处中渐渐觉醒性别意识。再加上先前听他们聊天,她才知道原来有人看他们居然…!
阮柚想起不久前,无意发现他们遗落在角落、私下传阅的几本同人文。
在看清标题后,瞬间面红耳赤。
例如却不限于:
《霸道少爷和他的亲亲小女仆》
《插翅难飞:惹火清冷贵少,甜心丫头哪里逃》
!!!
……
一道道如摄像头隐蔽却专注的视线里,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净理。
此时,“清冷贵少”江净理察觉到她的安静,低头看过来,而后,用手背碰碰她额头,“怎么这么红。”
少年眉头微皱,嗓音也淡下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柚眼皮跳了跳,见他的脸在眼前放大,于是条件反射地弹开。
却不期间,额头处刚好撞到少年下颌,痛感瞬间来袭,阮柚捂着额头直后退,如果不是江净理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差点和刚洒过水的地面亲密接触。
眼睛雾蒙蒙的,生理性眼泪湿漉眼尾,阮柚捂着脑袋,依稀能感知到对方靠近的温度。
脑海嗡嗡成片,某一瞬间,仿佛那几行字从书中飘了出来,像小蚂蚁似的,在她脑子里缓慢爬行,怎么甩都甩不掉。
【“江净理弯下腰,万分渴望却又极度克制地注视阮柚的眼睛——”】
此时此刻。
江净理蹙眉,单手扶她后脑勺,想要察看她伤情,却无果。
他只能低下头,尽量和她轻视,但一只手还未探过去,少女却蓦地抬起脑袋,恰好和他直视,眸里是他少见的炽热真切,丢出一句话,“我不是甜心丫头!!”
第62章
阮柚跟在江净理身边, 竭力将刚才发生的事甩去脑海。
脑海嗡嗡的,乱成一团。
她安安静静当鸵鸟,降低存在感。
内心却无比尴尬。
薄淡云雾散去, 阳光澄净柔和。
江净理走在她身边,肤色被照的几乎透明,分辨不清心情。
她安静看他,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开口时, 他忽然问了句,“好看么?”
唔?
阮柚眨了下眼睛, 大脑短路几许。
对着他这张漂亮的脸,还是迟疑点了点头。
“嗯,好看。”
她光明正大的看,被抓包, 反倒也不心虚。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而话落,对方默了默, 眼底浓起淡淡笑意。
江净理牵了牵唇, “下次给我看看。”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淡, 却含着笑, 难得透出几分慵懒少年气。
阮柚闻言愣神。
须臾, 她便反应了过来,耳根瞬间爆红,像在热油滚了遍。
她义正严辞, “没有, 我没有看过那些!”
“那些?”
他笑。
阮柚嘟囔:“就三四本。”
“哦。”
江净理声线淡淡, “不少。”
阮柚眼皮一跳,追上去解释。却在少年安静观望下,呈越描越黑之势。
阮柚:…
麻了。
*
阮柚是在当日早晨发现礼服出问题的。再拿起它时, 它已不知何时被人剪成了碎布,孤零零堆在衣橱角落。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这么赤裸膨胀的恶意,她沉默盯在那数秒,耳畔嗡嗡作响,指尖血液都在发凉。
江净理进去时,看到的先是她的背影。
很奇怪,即便只透过背影,他也能轻易看透她的心情。光线透窗落下,晕在她过分白皙的脖颈,她轻弯不动,像是在发呆。
他才发现她原来这么瘦,好似随时随刻都会离开。
走近后,江净理蹲下身来,“怎么了?”
阮柚回头,胡乱眨了眨眼睛,便伸手抱他。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处,小动物似的赖着不走。江净理身上有让她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像抓住了浮木,有了安全感。
江净理移开了视线,眼睛冷了下来。
他顺了顺阮柚的头发,生怕弄疼她,动作小心又轻柔。
阮柚在他耳后掩饰情绪,“对不起。”
她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给他带来任何不愉快。但她很没用,遇到这样的事,没办法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
只能说对不起。
江净理低头,静静地听。末了,他拎起阮柚后领,让她抬头看自己。
他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阮柚说不出所以然,她的心情一团乱麻,尤其是在被对方看见自己红着眼圈后。
好丢人。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湿漉漉的扇动,让江净理忍不住去触摸。
实际上他也这么干了,指尖滑过她睫毛那刻,冰凉的触感似一瞬融在骨血,随心跳颤然跳跃,他靠的极近,也正因如此,几乎品尝了她所有的悲伤难过。
江净理看着这样的她,觉得快要被黑暗吞没,毁灭欲翻涌过心房,好似野兽啃噬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