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梳好的头发呢!
“对不起。”
江净理道歉来的很快,“可你这样……”
他点到为止,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阮柚生起气来,脸颊连带耳尖都泛起了红色,愈发灵动鲜活。
可爱。
他兀自想,唇弯了起来。
“我帮你梳头发好不好?”
“不要!”阮柚果断拒绝。
除了自己,她只要女孩子梳头发。
江净理只会把她的头发搞得更乱!
钢笔即将滚落在地面,阮柚眼疾手快地抓住,却无意间看到了桌角摊开的信件。
那里有晓愿的名字。
她好像很久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
阮柚珍惜每一位朋友,同时也能心思敏感的察觉每一段关系的渐行渐远。
从什么时候起,她生活里朋友越来越少了呢。
阮柚手上整理发丝,心底却感到后知后觉的茫然。
“他让我为他写一封推荐信。”
江净理自顾自说,“对我来说,只是顺手的事情。”
阮柚眼瞳微闪,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想去追问,但是转念又觉得没必要,最后话到嘴边只好说了句,“谢谢。”
她意图将话题囫囵过去,视线飘向摊在桌上的书,密密麻麻都是钢笔做的笔记。
可这时,她再度听见江净理问,“为什么要替他感谢?”
阮柚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什么。”
江净理垂眼,笑容浅了些。
“我是说。”
他略略停顿,走上前弯身轻视她。距离一下子变得逼仄,阮柚下意识后退,腰身却不知觉顶在了椅背。
江净理头发长了些,更深邃,透出几分凌厉的漂亮,一份让阮柚感到陌生的冲击感。
她张了张唇,想问,却听他说,“你们关系很好吗?”
这一问刚好踩在她的点上。
阮柚其实不想承认和朋友渐行渐远。
她其实也想收到他的来信,无论分享什么,至少意味相隔千里,两人也有一份羁绊。
“我们是朋友。”
阮柚深吸了一口气,多久了?快一年了吧,写去的信都石沉大海。
是有了新朋友了,不想理自己了么。
想到这里,她神色黯淡了些,低声补了句,“以前是很好的。”
“阮柚。”
江净理轻轻叫她,他第一次声音放的这么轻,有种从未见过的认真,“我们才是朋友,不是吗?”
阮柚抬头,听见对方循循善诱,声线清冷似蛊惑,“你不需要其他的朋友,有我就够了。”
“我会比任何人都珍惜我们的,嗯,友情。”
他一顿,捺下眼底异色,不疾不徐说了下去。
将平铺直叙说成的纯粹真诚。
江净理眼睛漆黑,干干净净,完完全全装着她。他好像知道她软肋在哪里,无论何时,她都无法直视这样真挚的一双眼睛,无法拒绝别人朝自己伸过来的那一只手。
即使后来,知道他会蛊惑她,引/诱她,拽住她的手至死方休,她都无法在此时此刻拒绝。
“好。”
阮柚点头,听见自己说。
—
阮柚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某种会冬眠的动物。
不然怎么会这么想要睡觉。
窗外白雪皑皑,地面留下人行走过的足迹。阮柚很想出去,但又只能呆在屋里。
她再度陷入了混沌的梦。
梦里,似乎有道声音,想要挣脱束缚告诉她,该醒来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而有道声音异常清晰,“你不是已经感受过,想要的自由了吗?”
不。
她并没有。
阮柚听见自己回应。
—“那你开心吗?”
那道声音再度问起。
开心。
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遗憾。她是不是太贪心了,所以感受到的快乐,都是稍纵即逝的。
“才不是。”
“你本就该是最幸福的人。”
这次,她终于听清了那道声音。
穿透了不真实的层层迷雾,闪烁着重叠,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
周围仪器遍布,躺在病床上的人和她拥有相同的面容。
苍白沉睡,分不清日夜。
一只手正紧紧握住了她,某一瞬间,她忽然感受到一种心灵相通的酸涩感。
对方应该是在伤心。
“哥哥。”
她心头跟着一酸,下意识说。
由此。梦境和现实开始收束,她望见一双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最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意识收拢,阮柚心跳不止。
是江净理。
他站在床边,正用纸巾替她擦眼泪。
所处的地方是一间干净整洁的病房,白色的天花板和梦境几乎相差无几,这让她思绪愈发混沌。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很重,伴随阵阵心跳,却仍让她有几丝不真实感。
“别哭了。”
江净理说。
阮柚没说话,细细打量周围。
江净理说:“医生说你可能是应激反应留下的后遗症,可我想不出是什么时候。”
“所以我想……阮柚?”
江净理一滞,见她心不在焉,问,“你在找什么?”
闻言,阮柚终于回过神。
没什么。
但是——
她低头,很轻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总觉得,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人。”
江净理看着她,半天没有答话。
他当然听见了她睡梦中说的话。一位重要到,让她做梦梦到都会流泪的人。
“是谁呢。”
他问,平静到听不出情绪。
第66章
注视。宛若细密结成的蛛网, 只剩径自缠绕的影。
日光折过,无处逃脱。
*
清晨。
江净理将百合插/进了花瓶。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经络分明, 漂亮的青筋延藏进袖口,好似一副昂贵的画作。
一尘不染。
高不可攀。
这是旁人对他的印象。时间彻底洗去他的青涩,打磨出独属有的棱角, 人们轻易不敢靠近, 却又无限、热诚地追捧现在的他。
唯有阮柚不一样。
她更喜欢曾经的江净理。
阮柚在一个很平凡的早晨,突然想起了一切。记忆来得毫无征兆, 等当她感受到脸上湿湿凉凉的温度时,阮柚看了眼窗外澄净日光,缓慢眨了眨眼。
她心想:哦,原来自己其实不属于这里。
她还是阮柚。
只不过, 并不是现在这个阮柚。
体验开始之前,病痛缠身、荒凉度日的她躺在病床上, 模糊听见哥哥在温柔安慰她:“这是特意为你打造的美好世界, 你将会在这个世界体验到属于自己的友情。”
这是孤独的她最渴望体验的情感之一。
友情。
体验过人间冷暖, 才会有抗衡一切的勇气。
阮柚和江净理之间, 只是友情。
想起一切后, 她擦干眼泪,思绪却如藤蔓疯长。
她是不是该离开了。
怎样好好去道别呢?
闲暇时候,阮柚叠了很多千纸鹤, 来装点房间里单调的玻璃窗。
五颜六色, 鲜活至极。
她很感谢自己能够来到这个世界, 能够拥有健康的体魄,温馨和谐的生活氛围,还有了这么多快乐的记忆。
越回忆越快乐。
敲门声响起。
轻点三下, 对方很默契地等待。
她猜到是谁,站起来,趿上拖鞋去开门。
推开门,是几日未见的江净理。对方穿了件水蓝色毛衣,罕见的休闲装束,衬得皮肤白皙,头发修剪,露出的眉眼清冷漂亮。
目光交接,有如触电。
阮柚颤颤睫毛,心口划过几分陌生的情绪。
她想起来了。
前几天,他们好像闹的并不愉快。
但她这几天浑浑噩噩,如今想不起究竟是因为什么,只依稀记起在书房,她看到江净理压在书本下未拆封的大学推荐信,收件人是她。
“我没有变。”
彼时,被发现的江净理神色不变,自顾自说,“如果你想学知识,我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
阮柚有些失望:“可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反问。阳光下,眼瞳像洗净过的玻璃球,澄净至极,“你不是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吗?”
语气稍柔下来。淡淡勾过,像在蛊惑。
江净理很擅长用示弱的方式博取同情,尤其是对于阮柚,他藏住所有卑劣的、阴郁的、掠夺的情感,几近病态地渴望她的注视。
可这次,没有。
阮柚只是摇了摇头,组织语言:
“这不对,江净理,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的生活不应该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