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你笑起来很像。”有人这么告诉她。
阮柚没办法对这样美好的人生出半分恶意,即使她仍因上一位家教的离开而愧疚着。但她仍然无法做到去遗忘,即使那天以后,江净理像是全然忘了之前的争吵,同她道早安。
她有时是个格外坚持的人。
因为在意,所以失望来的这么真切。
只是她从没想过,最先察觉她想法、并为她递来橄榄枝的人,是江净理的母亲。这些日子她很少见到她了,印象里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去年江净理生日的时候。
“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对方开门见山。
阮柚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喉咙发紧,“夫人,您为什么——”
话音未落,江母笑了笑,一如当初的温婉,只是眼底多了份倦,“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也许是因为你是个好孩子。”
值得去更广阔的天地。
阮柚踏出那扇门后,有种不真实的轻快感。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够拥有这个机会。
她努力平复这份喜悦,却在不久后,遇到了步履匆匆的女仆长。
对上视线后,对方牢牢拉住她的手腕。
一股紧绷的痛感接踵而至,来不及阮柚皱眉反应,人已经被拉着走了起来。
“怎么了?”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快跟我来,少爷他昏倒了。”
闻言,阮柚喉咙一哽,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江净理生病了,额头很烫,因为连轴转的工作量,陷入昏迷状态。
助理一脸凝重:“他一直想把每件事做的完美。”
阮柚低头。
床上躺着的人面容苍白,流露出一丝她从来没见过在他身上的脆弱。
这令她内心升起了愧疚。
毕竟——
昨天晚上,明知道他就在门外,她仍选择了安静装睡。
阮柚守在了床边。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祷告,没多久,江净理醒来了。
她心中一松,可手腕却被她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江净理抓着她不放手。
“怎么了。”
阮柚一惊,几秒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江净理却恍若未闻,一双漆黑眼睛尤其专注,像是钉在她身上,灼烧过肌肤。
旁人发觉异样,想走近询问。
接着,江净理却先松了几道,掀起了眼。
他问,“对不起,我弄疼你了么?”
阮柚摇头。
她更多的,是无法去忽视刚才对方的眼神。对她而言过于灼热了。
“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江净理笑起来有些病态,“梦见你走了,我很害怕。”
听见这句话,阮柚呼吸一滞,心下沉了起来。
这一刻,她忽然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江净理生病这几天,阮柚一直在陪着她。两人关系顺其自然地破冰了。
即使阮柚明白,有些问题不去正视,裂痕不会自动消失。但她还是希望竭尽自己所能,让江净理能够快点好起来。
毕竟,他们可是朋友啊。
江净理住院期间,阮柚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却对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印象深刻。原因她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天然想要亲近的情绪。
当然,阮柚也没有忘记和江母约定的时间。
约定的日期渐渐逼近时,她的内心开始焦灼了起来,她很难对江净理去说谎,更别说去努力隐瞒着什么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一想到最初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阮柚便坚定几分,如果让江净理知道,她一定是没有办法走的。
更何况,她不擅长道别。
生病休养的江净理有些不太像原本的他,原本清冷的性子彻底软了下来,变得比以往更加黏人。
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时,连阮柚自己都愣了。
黏人这两个字怎么会和他联系到一起呢?
江净理则像没事人,坦然轻笑了一声,“是我离不开你,阮柚。”
阮柚动作一滞,就这么安静看过去。
“你让我不再孤独。”
他这么对她说,眼神很深,就像望进了她的心里。
这句话她听他讲了许多次。
而唯独这次,过了许久,她依然没有忘记。
第65章
—
阮柚最近变得很健忘。
刚开始是丢三落四, 她以为是失眠没睡好的缘故,尝试去调整作息后,却开始了嗜睡。
随着睡觉时间变长, 甚至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支离破碎的意识里,一道道声音在耳畔重叠,或熟悉或陌生。
她分不清是谁, 唯一确定的是, 他们都是在对自己说话。
只是阮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回应不了。
直到一道声音准确无误越了过来。
敲动心房。
“抓住我。”
她闻言,就这样抓住了。
再睁开眼, 便是江净理的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盖住的眼瞳让她想起阳光照过的琉璃,清透却深邃。
让她想到猫科动物的眼睛。
直勾勾地,情绪却全藏了起来。
阮柚只能感受到他冰凉凉的手温, 触感将她拉回到了现实生活。
江净理正站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他很安静, 仍在注视着她, 迟迟没有开口。
最终还是阮柚问, “我睡了很久吗?”
坐来时,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 思绪却不再那么混沌,在回笼。
江净理却握紧了她。
不久,他回了声, “嗯。”
阮柚有些不好意思。
她从前是个从不赖床的人, 如今她起的比江净理还要迟, 很少再看见清晨沾满露珠的蔷薇了。
她垂了垂眼,又开始感到莫名的遗憾。
思绪飘远时,江净理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做了什么梦?”
阮柚想了想,道,“想不起来了。”
她的梦境光怪陆离,像是江净理曾经画过的油画。阮柚很难去描述,只知道自己醒来后,胸口变得沉甸甸地。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江净理于是不再多问。
现在的他忽然有很多时间,却唯独少了和阮柚相处的时间。
江净理:“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
“哦。”
阮柚唔了声,觉得江净理说的很对,与其落入不真实的梦魇窠臼,还不如迎接新的一天呢。
可在这时,她忽然发现。
墙上的指针指向了下午三点。
她睡了很久,久到自己都没发现。
*
“医生都说没什么事了。”
阮柚趴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净理,他五官本就偏冷,如今沉着脸不说话,让她不禁想到他小时候。
那种骨子里矜贵傲慢的疏离感。
很遥远。
江净理正在翻书,医学他仅停在略有涉猎的程度,他从前无甚兴趣,现在却在后悔没有过深耕。
是啊。
都说没什么事。
可是为什么,我们相处时间变短了呢?
为什么每每看你,都是闭着眼睛,喊着别人的名字呢。江净理继续翻阅,即使听见她的话,却仍没有办法去看她。
他怕眼底浓郁的破坏欲会吓到她。
很久以前,他便知道,要和不要,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如果他要,他就会紧紧攥在手里,不留一丝空气缝隙。
他坚信着,直到今天意识到,时间也会偷走她。
这意味失控。
阮柚见他不语,也没再坚持,将注意力放在了桌边缓慢流转的沙漏。
江净理的书房装潢至简,透着冷冷清清的气质,唯独桌边的沙漏,彩色的流沙坠落,织成了细细的彩虹。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江净理问。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看她,无声无息地,所以阮柚并没有发觉。
阮柚一怔,“不要。”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江净理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能感觉出虽然表面不说,他还是很在意她的母亲的。
阮柚相信亲情的美好。
虽然从有记忆开始,她几乎没有感受到亲情。从前他们都告诉她,她的亲人们去了很遥远的地方。但在渐渐长大,她才彻底明白过来,这是为她编造的善意童话。
江净理说,“可我觉得你很喜欢。”
“我的确很喜欢。”
阮柚不愿说谎,眼睛清亮亮地,“但喜欢不代表想要,更何况这是夫人给你的礼物。”
要好好珍惜。
江净理一顿,眼底划过一丝不解。
但很快,他点了点头,弯唇,“原来是这样。”
“那我亲自送给你,好么?”
头发被揉乱了,阮柚心底有点抓狂,见他在笑更觉得一拳砸在棉花上,连自己的生气都软绵绵地,“我说过了,不要揉我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