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它犹豫着,正是担心喻青要走,作为一只小狗,它实在承担了很多悲伤。
但是喻青走过来摸摸它,然后便跟着谢璟一起往里走。
雪团欢欣不已,一路围着他们脚下转圈,绕来绕去,叫个不停。
最后到了谢璟的院内,它被人抱去擦净了爪子,然后就放进房中,成功地趴在了谢璟的腿上,简直幸福得没边了。
谢璟垂眸给它顺毛,小声道:“我昨晚想你想得睡不着。”
让他俩分开这么久是有点残忍。喻青道:“它也一直很想你。”
谢璟:“……”
谢璟抬起头:“我是在跟你说呢。”
喻青:“……”
谢璟蹙起眉来,要知道他昨夜辗转反侧,梦里都是喻青,连着几日白天晚上都在一处,如同泡在蜜糖中,骤然分开一夜,整个人都不快活了。
结果对方完全不解风情。
就不想我吗?他心想着,哀怨地看着她。
“……其实我也想你想得睡不着,”喻青只好小声承认道,“那以后多陪你睡吧。”
·
两日后,新帝登基,百官朝贺。
钟鼓齐鸣、礼官高唱。谢廷昭一步步踏上丹陛,转身回望,将景象尽收眼底,然后高坐于大殿正中御座之上。
为这一刻,已经蹉跎了无数光阴。面上静若深潭,心中五味陈杂。
然而,繁复的礼项结束,他的目光扫过近处首排中的两人时,嘴角有一丝抽动。
谢璟也就罢了。
为什么短短几日过去,连喻青都……变了不少?
从前他不一直总是清冷孤高、不苟言笑的么?怎么现在看着……也有种莫名其妙的神采?整个人的气质也仿佛焕然一新了,平添许多温朗。
这几日他都告了休沐。想也知道没少跟谢璟待在一处……
谢廷昭真是一点都不愿考虑他俩的私事了。但是到头来还是忍不住担心,决定回头让太医给谢璟送点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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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结束后的晚上,喻青去了趟天牢。
内里层层守卫,关押的都是重犯,寂静阴湿。她亮出自己的令牌,跟随守兵来到最里层的牢门前。
牢房里,谢廷琛抬起头,看清来人,目光凝滞。
“你竟还来见我。”他道。
喻青抱臂道:“我如何不能来?”
谢廷琛直起身,铁链叮当作响,如今他已全无皇子的英姿,只是个潦倒的、面容粗犷的男人。
“成王败寇,本王不后悔,三十年来唯有这一遭的快活……”谢廷琛紧盯着她,道,“只是本王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背叛我。你我相识足有二十几年了,喻青。”
喻青纠正道:“我六七岁之前都在边关,根本没见过你,哪里来的二十年?”
谢廷琛:“……”
他咬紧牙关,最后笑道:“好!本王真是看错了人!”
喻青道:“这话应当我来说罢?”
“你扪心自问,本王待你如何?”谢廷琛道,“这些年来时刻顾念着你,帮衬着你,有什么好事,第一个想推你上去,把你当作至交好友。你呢?你对本王,分明是丝毫的情义都没有!我且问你,本王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分量?”
喻青蹙起眉,一阵肉麻,心想谢廷琛在说些什么鬼东西?
“说实话,”她直白道,“从小我就觉得你笨得很,跟你实在也没多少情义。”
谢廷琛一哽。
身为皇子,他身边缭绕的人何其多。而喻青,一直是特殊的那一个。
喻青从不会热情地拥簇他,反而是他总是上赶着去讨好对方。
……他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心绪,喻青身上有一种吸引力,不仅是他一个,太多人都把眼神放在喻青身上。而喻青对外人都是不冷不热,唯有对他十分熟稔,他也因为这些时常沾沾自喜。
现在他亦神色复杂,看着喻青俊秀的面容,心绪起伏。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本王竟然还……”谢廷琛喃喃道。
最终他没说下去,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
“这是你的虎符,还给你罢!”谢廷琛道,“我还当真以为,你把它给我,是信任我的……”
喻青没接,心想蠢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
“禁卫只听统领的号令,从来都没有虎符这东西,又不是外面的驻军,”喻青平静地跟他解释,然后又道,“这其实是景王殿下的物件,现在给你拿过也是脏了,回头我再赔给他一个。”
第109章
谢廷琛不可置信地看那锦盒。
他把那个小白脸的东西放在怀里带了这么多天?
他愠怒道:“你……你们一起耍我!连你也向着他, 他到底有什么好,本王哪点不如他!”
喻青:“……”
她险些被此人的大言不惭气笑了:“你好歹也瞧瞧自己的尊容。”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九殿下年轻美貌蕙质兰心, 你哪点能同他比, 连他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谢廷琛:“……”
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喻青一番话让他感觉被雷劈了。
“……一个巧言令色的野种, ”他道, “自从他回来, 抢了多少好事,多少风光!他那些伎俩, 本王半点都瞧不起!若让那贱人跟我当面比试, 看他有无招架之力……”
喻青再也受不了了, 抬手就抽了过去。
“把嘴放干净点,”她道, “我不想动手的。”
谢璟又乖又嘴甜, 多么讨人喜欢,无论是皇帝还是谁, 偏爱他都是应该的, 不然难道要偏爱这蠢货?谢廷琛还瞧不起上了?
谢廷琛瞪圆了眼睛,挣扎起身,额角爆出了青筋,恨恨道:“你懂本王有多不甘心?早知道他一直兴风作浪,当初就不该大意, 应该早早诛杀他。父皇被他迷惑了, 连你也被他下蛊了不成!本王看着他的模样就难受!你难道听不出,他连讲话都——”
话没说完,他被迎面击倒, 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额角流血,一时都懵了。
“你——”
喻青打断他,问道:“你还记得清嘉公主么?”
谢廷琛不知他怎么会突然提起清嘉来。
喻青的妻子,他自然知晓,早前也同那妹妹说过几句话。依稀记得那是个温婉的美人,而更细致的样貌却是模糊的一团,早记不清了。
“记得,”谢廷琛咽了口血沫,“她是病死的,可惜了……”
“不。你应当从未正眼瞧过她,也没把她当做亲人看待过,不然早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对景王殿下这么亲近了,”喻青低声道,“我也很后悔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把你揪出来,任你胡作非为这么久。”
谢廷琛云里雾里,脑中一片茫然。
“你若是把害人的心思放在正事上,兴许还能有点出息。你这出身,若是有能耐,早就是太子了。你母亲贵为贵妃,这几年不问外事,虔心礼佛,就是早看出你烂泥扶不上墙,只是你舅父一家贪欲作祟,非要把你扶起来,她拦不住而已。你当那些世家真心拥簇你?无非是看你蠢,若你上位,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挡在你前面的分明不是景王,你却只同他作对,以为他没有家世傍身、没有臣子拥护,就该让你拿捏、居于你之下么?你才是欺软怕硬、妒忌成性的小人。你怎么从来不敢直接去跟当今圣上去斗?因为知道自己比不上?”
谢廷琛胸膛剧烈起伏。
“我和不喜欢九殿下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到此为止吧,”喻青淡淡道,“今日我也不是来看望你的,主要是来跟你算账的。”
“你和你舅父手上有丹书铁券,但那只能免一次的死罪。你们的另一项死罪,我马上就上奏陛下。”
“……什么?”
喻青道:“北蛮叛乱时我已拿到了情报,压在手上没说而已。这几个月在边关和京城都查得差不多,能定罪了。”
两年多以前,她出征前就有所怀疑,后来从战俘口中得到供词,便一直深藏在心。
远在边关,不便轻举妄动。能叛国通敌、并令北蛮信服之人,绝非寻常之辈。若不能一次将其彻底拿下,兴许就是打草惊蛇,一切化为徒劳。
京城里的局势也并不明朗,任何一方她都不是全然相信,便只能暂时等待。
她也一度怀疑过谢廷昭,返京后经过一段时日的接触和推敲,再加上反复的查证,确认他在西北那边没有什么布置,才算逐渐打消了对他的疑虑。
现在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忠武侯早有不臣之心,只是几年前三皇子和皇后势大,地位稳固,不好抗衡。后来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企图借北蛮之事掀起动荡。
那时的西北的守将就是贺氏族人,起初前线屡遭败绩,其实一切早有端倪。
只是她起初并未先怀疑忠武侯一党——对方曾经也是浴血奋战的将领,族中不少子弟,也都曾镇守疆土,就连五皇子自己都立过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