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肖想什么,心下又是一阵方寸大乱。
进了宫门,由内侍引入宫殿,各路皇亲国戚都在场,人一多,喻青都认不过来,有几名王爷平时还能在朝中见到,其他的女眷或是年轻的皇子公主,她就面生了。
好在清嘉认得,喻青乖乖跟着她一起寒暄问安。
“康王妃好。”
康王在上辈皇子中排第十一,是个闲散王爷,王妃也很随和。
“七公主?真是叫人不敢认了,”康王妃笑道,“方才看着你呀,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
她发觉自己失言,及时打住,改口道:“你成亲也有段时日了,现在怎么样?现在身子可比从前好些?”
谢璟知道她最开始想说的是什么,自己的长相随母亲,康王妃和容妃过去曾是旧友。
“嗯,多谢王妃挂念,好多了。”
过去他在宫宴上经常因病缺席,要么也是坐在最边缘,不大引人注目,许多人都对清嘉公主印象模糊。
很多人大概都和康王妃一样,看到谢璟时,有些讶异。
道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投来,也不知是惊于陌生的七公主的容貌,还是想到了当年常伴君侧的容妃。
今年,谢璟的座席稍微往前排了排,和驸马并排坐在略靠前的位置。
他心想,这还是沾了喻青这宣北侯世子的光呢。
载歌载舞,丝竹声声。
以太子为首,众人开始依次给皇帝祝寿并送寿礼,谢璟、喻青是跟其他几对公主驸马一道敬酒的,谢璟有意往后站了站。
皇帝已经年近六旬,两鬓有了苍色,他远远地看着两道出挑的人影并肩而立,若有所思,觉得陌生又熟悉。
皇后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在一旁道:“陛下,您瞧,三公主送的这白玉寿桃,多么别致啊。”
这一打岔,皇帝也转而去看贺礼了,也忘了再唤那站在最后的女儿上前来。
众人依着尊卑顺序献了寿礼,又由太子牵头齐齐下拜,再祝皇帝万寿无疆、圣体康泰,皇帝自是龙颜大悦。
几名年轻的宫妃开始进献歌舞,精心设计,美轮美奂。
底下的人也纷纷祝酒,宫女太监穿梭在席间,不住呈递珍馐佳肴与琼浆玉液。
到了此等年纪,皇帝也喜欢这欢庆热闹的气氛。太子提议,以“福”“寿”二字做飞花令,击鼓传花,停在谁处,就说一句诗,再赐酒一杯。
皇帝正在兴头上,就应允了,太子命令一名侍卫击鼓。
不知怎的,玩了数局,鼓声总停在喻青附近,好几次都落在她的手中。
她也不是没有转手的余地,只是离她最近的是清嘉,总不好让清嘉喝酒,所以都是绕过公主,往侧后传。
每当花停下,宦官都新斟一盏酒奉上来,据说是皇家珍藏的御酒,入口时,的确与席间的酒滋味不同,带着某种浓郁的口感。
“陛下,臣妾想求个恩典。您看,难得今日皇儿们齐聚,臣妾也许久没好好看过这些孩子了。可否让他们留宿宫中?陪臣妾和后妃们多说说话。”皇后道。
第29章
皇帝膝下不少皇子公主均已成年, 出宫后各立府邸,平日进宫请安都是按时辰。
一些母妃数日才见子女一面,确实寂寞。皇帝略一思索, 觉得皇后所言有理, 便恩准了。
宫宴结束,皇帝先行起驾回寝宫, 其余人恭送。
喻青小声问清嘉:“今夜留宿, 是宿在哪一宫?”
谢璟道:“自有礼官安排。”
喻青:“哦, 那你我是住在一处吗?”
谢璟:“……”
好问题,他也一时语塞了。
两人是夫妻, 一般都是安排在同一寝宫。
上次和喻青睡在一起, 还是新婚之夜, 那次也没有同床共枕。
喻青也有点心虚,之前没想到留宿的。
也不知道寝宫里有没有能让她凑合的小榻, 要是真和公主一起……她穿里衣也怕露馅, 和衣而卧?多加几层?
两人可谓各怀心事,往殿外走时, 一名负责撤宴洒扫的小太监被台阶绊了一下, 手中的水桶一倾,正冲两人这边。
喻青敏锐地反手拉住公主,带着她撤了半步,避开了大部分,清嘉没事, 但她自己的一片衣角还是被淋湿了。
谢璟皱了皱眉。
小太监“啊呀”一声:“奴才该死, 奴才该死!”
这动静引得旁人也看过来,太子自后方走来:“这是怎么了?”
喻青低头看了眼,衣衫有片脏污。
一名首领太监过来, 斥道:“怎么干活的?罚你扫十日长街!驸马爷,您恕罪。哎呀,您这衣服……”
喻青无心责怪下人,只是在宫中,衣衫不洁有违礼数。若和其他皇室同行,也是失敬。
“奴才带您去更衣吧。”首领太监点头哈腰,忙请喻青跟他过去。
谢璟本想跟上,但太子妃唤道:“七妹妹。”
他道:“皇嫂。”
崔氏盈盈笑道:“母后方才唤咱们去她宫里说话呢。”
谢璟回头看,只见太监提着灯,带领喻青走远,他顿了顿,想说晚些过去,但太子妃道:“别让让母后久等了,驸马应当也耽误不了太久。”
皇后的宫殿和喻青去的是两个方向,谢璟虽然略有些不放心,但想来喻青也不是那几个三四岁的小皇孙,不至于在宫里迷路。
太子同自己在一处,想来也不好再去找喻青的麻烦,便跟着其余皇子公主一起移步中宫。
喻青跟着首领太监走了约莫一柱香,不知来到哪一片宫墙外,似乎越往前就越幽静了。
她从刚才起,就觉得莫名有些眼皮发沉,可能是多喝了几盏酒,微醺的缘故。
“这是何处?”
太监道:“驸马,这边是专门安置外客的宫室,您今夜就宿在这边。”
喻青道:“那七公主呢?”
“七殿下先前的居所还闲置着,可以宿在原处,只是那地方和后宫娘娘挨得近,您就不便一起了。”太监道。
喻青道:“这样啊。”
她这个身份是外男,留宿宫中,肯定不好跟后妃住得太近。这倒也还好,不用担心和清嘉一起为难了。
太监道:“这些宫里都是留了人时时洒扫的,晚上也都有人伺候。您先小歇片刻,奴才去内务府取身干净的新礼袍给您送过来。”
“好。”
宫苑内有两三名宫人待命,喻青走进宫室,室内没有旁人,灯光不甚明朗,还有熏香的气味。
香有些浓,熏得喻青头晕,吩咐道:“来人,把门窗先打开,透透气。”
外头一个宫女细声细气地说:“在,世子。”
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在哪听过?
喻青皱起眉,心下突然闪过疑虑。
不对劲。
她的酒量她自己知道,在塞北烈酒都是一喝半坛,就算是几种品类的御酒掺着喝,也不至于才几杯酒头昏脑胀的。
睡意也来得不正常。
眼皮更重,喻青立刻起身。
不知这该死的香究竟是什么,她往门外大步走去,和一名正要进门的宫女撞在一处。
“世、世子要去哪?”
借着灯光,喻青看清了她的脸。
“怎么是你?”
*
谢璟只觉得这次待在皇后宫里的时间格外漫长。
皇后一派慈母的作风,嘘寒问暖,关切备至,要把所有人都问一遍似的,别人都没走,谢璟自然也走不成,耐着性子陪坐。
喻青迟迟没来,他不免也有些不安。
小半个时辰过去,皇后才说时辰不早,让众人再去见见自己母妃。
谢璟本是打算离开后去寻喻青,却被皇后叫住。
“清嘉啊,你离宫之后丹阳殿一直空着,冷清得本宫都不习惯呢,这次终于回来了,能住一晚,”皇后道,“让兰韵跟你去收拾收拾吧。”
兰韵道:“是。”
谢璟只得先随兰韵回到丹阳殿,一切陈设皆如往昔。
他问起喻青,兰韵却道:“此处紧邻后宫,按规矩外男是不能靠近的。皇后娘娘思念殿下,才让您宿在这里,离娘娘近些。驸马么,已经着人安置在其他宫殿歇息了。”
“原来如此,”谢璟道,“多谢母后厚爱,我明早再去给母后请安。那我就先歇下了,辛苦姑姑。”
兰韵走到殿门回望,不多时,只见室内灯暗下去,便回了中宫复命。
幽暗的寝宫里,谢璟正在床沿,哪有半分睡意。
“去找人问问。”
离宫宴散去都过了这么久,喻青早该结束了。
按他的性子,就算是歇在了别处,也得派个太监宫女跟自己说一声,现在却不知他在何处。
他有些大意了。不该让喻青独自去别处,难道真有猫腻?
陪他入宫的也是秋潋和冬漓,她俩回了宫好比回了自家,熟门熟路。半炷香后,秋潋领进来一名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