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既认真、又温婉,似乎又有些愉快。
喻青艰难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想:……这样下去,真的不太行了。
那天之后,她开始慢慢地减少在公主这里待着的时辰。
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心神不宁,又有些愧疚。
一开始她也很不习惯。
前阵子几乎整个晚上都在清嘉那,连绮影都幽怨地说,喻青只知道回怀风阁睡个觉。
现在,她总是推说明日上朝,得早些回去。
坐在书房里,她无聊地翻几下剑谱,连点心都不想吃。
口味都被公主的小厨房养刁了,总觉得自己院子里厨娘做得一般。
同时,她也有意在军营多待待,就算没有军务,也巡视巡视这个,检查检查那个,给自己找点乱七八糟的事干。
说来也怪,这么些年都是在军营里待着的,最近却经常腻味——面对一个个五大三粗、声如洪钟的男人,不免想念又香又美的公主。
怪不得温柔乡会消磨志气呢。
连她一个女人都不能免俗。
清嘉听说她近来繁忙,几次关切地问她累不累,别太操劳。
她要离开时,清嘉会送她到外面,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口,分明像挽留。
某天清嘉问道:“再过两日,你应该休沐了吧?”
喻青:“嗯。”
“真好,你总算能歇一歇,”清嘉道,“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说,有个南湖还是什么地方的,很不错。我们这次要不要去看看?”
喻青:“……那日同僚正好有个宴席,我答应去赴宴了。要不等下次吧。”
她似乎是第一次拒绝公主,清嘉明显愣了一下,道:“宴席要花那么久吗?我们可以晚上去啊。”
喻青道:“我还想起来,最近忙,好久也没抄佛经了,等下月初一还得送去檀音寺呢。”
清嘉沉默片刻,随后道:“好。”
她唤了声侍女,侍女拿了一个食盒,公主柔声道:“这是让小厨房给你做的点心,你最近都不常在这,拿回去吃吧。”
喻青几乎是逃出了雯华苑,心想,该拿清嘉怎么办?
她这么好,这么温柔,就算自己没做什么,只是消极地回避,都压力倍增。
休沐那日,她从外面回来,晚上就在书房三心二意地抄经,手边是从清嘉那拿的牛乳酥,混着果仁,满口香甜。
书没抄几行,点心吃了半盘子。
外面传来声音,喻青耳尖,听到“殿下”二字,顿时一愣,看到清嘉缓步走进书房。
“殿下怎么来了?”
清嘉道:“来看看你。”
她在不远处坐下,喻青如坐针毡。
清嘉突然叹了口气,她唤道:“冬漓进来。”
冬漓应声进门,递给清嘉什么东西,行了个礼,又退出去掩上门。
清嘉道:“这个给你。”
只见公主放在桌上的是一沓纸张,喻青愣住,竟然是细密工整的经书。
“不是说还差很多吗,我这两天就抄了一些,拿去烧掉好了,”清嘉轻声道,“本来你就很辛苦了,多休息吧。”
喻青道:“怎么能让殿下替我做这些?这……臣……”
清嘉道:“都一样的,心诚则灵,我也希望佛祖能多庇佑你。”
喻青心中登时酸涩一片,几乎不敢细看清嘉的字迹。
“我……”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清嘉道:“我这几天总是做噩梦,醒来就心慌。”
喻青忙安慰道:“没事,梦都是反的!”
清嘉并未答话,喻青抬眼一看,瞳孔骤缩,只见暖光映着公主半侧面容,一颗泪珠闪烁着从她眼角蜿蜒而下。
公主道:“不是反的,是真的。”
喻青也不知道一个人流起眼泪竟然能揪心至此,道:“别哭,您别哭啊……是什么梦?”
“我梦到你厌弃我了,不愿意见到我了。刚成亲的时候,你每日都来好几次,现在连多说两句话都难。是我哪里不好吗?”
喻青哑口无言。
“驸马,我自小在深宫之中,无恩无宠,”清嘉楚楚可怜,“若是连你也不怜惜我,我还有谁能托付终生呢?”
喻青怎么不怜惜,她可太想怜惜了!
可她是女子,这该如何是好?
“我没有、我没有。”喻青苍白无力地否认,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想先给清嘉擦擦眼泪。
清嘉这么心思细腻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出这段时间的异状?
喻青十分懊恼。而且什么抄经的说辞确实太假了,拿着借口糊弄清嘉这么久,也太过分了。
这完全就是有心的冷落。
“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厌弃你呢?”喻青再三表示,自己真的只是军务忙,过段时间就好了,殿下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虽然公主没流多少眼泪,但喻青的心还是被她给哭软了。
清嘉说:“哦,那你往后还会来陪我吗?”
喻青说:“……会,我有空一定多去陪您。”
这个回答还是有些敷衍,清嘉依旧委屈。喻青真是手足无措。
清嘉说:“时辰不早,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喻青道。
送走清嘉,喻青失魂落魄,苦恼地伏案叹气。
接下来,她丝毫不敢怠慢清嘉,乖乖地去陪她。
清嘉其实没有再提上次的事,也不曾要求喻青多留,还时常劝她早些休息。
喻青还是心里隐隐发慌。
清嘉新绣好的香囊,也配在腰上了,这下她一共有两个,另一个还是挂在床边,也不用成天再解来解去的。
一看到香囊,她就想到公主,一想到公主,她就犯愁。
入夏以来京城常有雨水,半夜雷声隆隆作响,雨打窗楹。
喻青隐隐约约被吵醒了,还没等继续睡熟,听到外面有人传,是雯华苑的人请驸马过去。
“公主?公主那边有事?”
喻青一听,跳下床,三两下穿好外衣系上腰带,斗笠也没来得及披,替她打着伞的家仆都跟不上她的脚步。
雨夜凉气重,她怕清嘉犯上次那种旧疾。
清嘉公主的侍女道:“殿下在里面,想见驸马……”
踏入房门时又是一道惊雷乍响,喻青隐约听见内里有声惊呼,走进房门,径自来到床边:“殿下,是我,我过来了。”
“喻青?”
侍女悄然退去。
床边的灯只亮了两盏,有些昏暗。
透过挽起半边的纱帐,只见公主拥被而坐,青丝散乱,脸色惶然。
“雷声太大了,我害怕,”清嘉道,“心悸得厉害,睡不着。”
喻青握住她的手,依然是冰凉的。
公主身上每一寸都写着脆弱,喻青安慰道:“清嘉别怕,我在这呢。”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母后那边的宫人不管我,像这样的晚上,我都整夜难眠。”
实在是太可怜了。
坐在床边,她想搂一搂清嘉,只是她的臂膀也实在算不上宽阔,不能把清嘉全部搂在怀抱里。
喻青轻拍着清嘉的肩头,清嘉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然后清嘉突然回身抱住了她,方才喻青只是虚虚地搂着她的肩,现在骤然被扑了满怀,立刻浑身僵硬。
但公主身上还是熟悉的清香,她迟疑着一抬手,掌下都是公主脑后披散的如瀑长发。
“再陪我一会儿吧,”公主低声道,“今晚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喻青脱口而出:“好。”
谢璟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心想:她的心可太软了。
他不免又有些担心,如果不是自己被赐婚给她,喻青娶了其他的人,是不是也要这样对待对方呢?
一想起这个可能,他就忍不住地发酸。
还好,现在喻青是在自己的怀里,对方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未来……终有一别。
谢璟几乎不想离开了,此生头一次留恋清嘉公主的身份,这可是喻青的妻子啊。
在他还继续占据这个位置的时候,每一天都要珍惜。
第34章
喻青刚说完就后悔了, 她总是一见清嘉就昏头。
白纸如她此刻也感知到了暧昧的情愫。虽然她并不排斥清嘉的亲近,可致命问题依然存在:她不是男的!
一边抱着清嘉,一边在脑中思索, 公主说今晚陪着就是单纯的陪着对吧?
一会儿应该不会有宽衣解带的环节吧……
好在清嘉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她就只是静静地抱着喻青,两个人身上的温度逐渐渗透在一起, 喻青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雷声又响起来了, 雨声哗哗。
清嘉的手臂紧了一下, 喻青道:“没事的,你别怕, 我在这呢。”
大约又过了一刻, 公主终于从原来那惊慌哀婉的状态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