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秦初被调回京中,作为朝中新秀声名鹊起,是接任工部尚书的人选之一。
结果,现在地方州官上奏,声称耗费财力人力修筑的堤坝一年间频频受损,查看过后发现工程偷工减料,若不尽快加固隐患无穷。
更附有数人以血画押的呈状,言明秦初贪污赈金近五成,还曾隐瞒瘟疫,数个村落染病而死之人总计多达千数。
不仅秦初落狱,先后举荐他的也都悉数被问责,太子也难辞其咎,皇上直接发了火。
太子向皇帝求情,称当时南方水患严重,他在湖州视察过后,便匆匆去了更为严重的受灾地,以至于判断不清,被人蒙蔽。
皇帝命太子自去反省,派了钦差和工部几名官员前往湖州,太子失了心腹,还引火烧身,想必在东宫急得团团转,一时是顾不上喻青这边了。
朝堂上乱了好几日,对喻青全无影响,她置身事外,还比较闲适,该上朝上朝,该去兵营去兵营,暂时不必担心太子再次发难。
而最近这段时间,清嘉也有些许变化。
可能是因为上次两人长谈过,清嘉的心结被解开,不像之前默默为子嗣焦虑,少了负担,心情自然也转变了。
从前她总是内敛、恬淡的,两人相处时,她一向沉静。
现在,她似乎变得明媚了一些,看到喻青时,未语先带三分笑。
喻青回府时,她偶尔还会在府门口相迎,晚上,她让喻青多留一会儿,陪她下棋或是在府中闲逛。
不知是不是错觉,清嘉温柔如水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莫名的灼热。
有时候措不及防迎上她的目光,喻青竟会有些许的不自然。
比如,晚膳时,她一抬眼,发现对面的清嘉也不急着动筷,一手托腮,就这么瞧着自己。
喻青愣了一下:“殿下,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啊。”清嘉柔声道。
“那殿下怎么看我?”
“怎么,还不许我看你呀?”清嘉莞尔一笑,“以前你不也总是看我吗,我都没说你什么呢。”
喻青:“……”
她摸了摸鼻子,这点她还真无法否认。
可是这又不是一回事,清嘉那么漂亮,多看看也是应该的。
最近她似乎每天都在换不同的衣服,数日不重样,简直是对眼睛的洗涤。
从军营里一堆人高马大的壮汉里回来,看着貌美如花的妻子,喻青心灵都变得澄净了。
清嘉又问道:“驸马,你瞧我今日有何不同?”
喻青乖乖答道:“殿下换了衣服,还有发簪。”
清嘉道:“我是说脸上。”
脸上?
喻青仔细地盯着她看了半晌,从优美的眼睛,再到挺翘的鼻尖,然后到清晰的下颌,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同:“……”
清嘉笑道:“我换了新的口脂。”
喻青:“……原来如此。”
清嘉说:“以前的颜色好,还是现在的颜色好?”
喻青诚实道:“都好,臣……分辨不出来。”
清嘉又轻笑一声,等到用过膳,她带着喻青来到她的妆台前,拿出了几盒口脂,说:“以前是这种,现在是这种,你看,不一样的。”
公主还搽了一点在手背上,差异在白皙的肌肤上确实明显了些。
但是,喻青实在给不出哪个更好看,这在嘴唇上,不都差不多了吗?
清嘉笑道:“罢了。”
喻青虽然不懂口脂,但是她懂投其所好,既然公主喜欢,她隔天下朝后,绕路去胭脂铺子里买了一大堆,晚上回来悉数带给公主了。
零零碎碎的妆盒摆了有半桌子,公主哑然失笑。
她挑挑拣拣一会儿,时不时抬头看看喻青,然后用指尖在其中一盒上蘸取一点,对喻青道:“你坐过来些。”
喻青不明就里,依言照做。
“再近点,来。”
公主前倾着,靠近了她,两人鼻尖相距不过数寸。
然后清嘉抬起手,朝自己的嘴唇探来。
喻青下意识往后躲去:“殿下这是做什么。”
“别动啊。”清嘉嗔道,另一手又轻轻托上喻青的侧脸。
她袖口的暗香扑鼻而来,喻青怔怔地看着清嘉,对方垂着视线,睫毛细密,喻青呼吸一顿,竟也忘了推拒。
就这么一个晃神,公主的指尖就覆了上来,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抹开口脂。
喻青反应过来公主做了什么,顿时有些尴尬:“殿下怎么给我涂这个,多奇怪啊。”
她一向作男子打扮,更没有用过脂粉,不敢想象是什么诡异的模样。
清嘉道:“不奇怪,你看。”
她拿起一旁的圆镜,给喻青照着。
看清了镜中的自己,喻青一愣。唇色不是想象中的绯色或嫣红,在脸上丝毫不显突兀,原来是一层略浅淡的杏色口脂,有点润,瞧着很匀净。
清嘉笑道:“这个是最适合你的了,给你拿着吧。”
她把那盒口脂的盖子扣好,放在喻青手心。
喻青:“……我又不用涂口脂,这都是女子用的。”
清嘉道:“谁说不能用了,再说也不是为了好看。你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想起来就涂一点,不然嘴唇容易干裂的。”
回到怀风阁后,喻青还有些恍惚,又试探着照照镜子,看来看去,好像是多少有了点不同,又说不清是哪里……清嘉挑得确实很好,她真厉害。
她从袖中摸出那盒口脂,打开了,上面隐约留着公主指尖的纹理。
想起对方的手按上嘴唇的触感,喻青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方才的氛围,怎么想,都有点……
不太清白。
若即若离、似有还无,欲言又止。
清嘉笑意盈盈的面容又在脑海浮现,她的眼瞳中有种勾魂摄魄般的神采。
之前似乎从未察觉,她们之间竟然到了这种情况吗?
自从清嘉给了她安神的药包,她睡得一直都比较平稳,这个晚上却罕见地失眠了。
有一次绮影对她说,要当心,清嘉公主对她是有心意的。
当时她没当回事,这次终于感知到了危机。
一开始她的构想是和公主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就好,可自从和清嘉相识以来,两人性情相投、相处融洽,不知不觉间,就如此亲昵了。
可到底,两人都是女子……这样下去,能行吗?
清嘉像一潭脉脉流动的水,无声地浸润着一切,喻青又做不到疏远她。
但是,清嘉终究和自己不一样,她是个正常的姑娘,有朝一日若她想过寻常夫妻的日子,喻青怎么办?
同吃同睡、举案齐眉、恩爱缠绵?喻青根本给不了她。
永远都没法得到的东西,连念想也是一种残忍,她对此深有所感。
如果可以选,她好想和清嘉再近些,可是,她也不想让清嘉承受伤害。
长痛?短痛?
喻青一向果决,现在也开始焦虑了,她有些低落地翻了个身。
想起清嘉近在咫尺的脸,即便过了两个时辰,喻青还是没忘掉那一刻的柔情。
她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呼吸一顿。
这……不对吧?
由于一直掩饰身份,喻青自觉不会有爱侣,因此从前几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还是默认自己比较中意男人的。
难道……女子也可以……?
不,应该是错觉吧。
一定是两人近来太过亲密的缘故。
第33章
清嘉不过是拿给她一盒口脂, 喻青辗转反侧半宿,翌日一早上朝都迷迷瞪瞪的。
她的思绪在肃穆的金殿中飘来飘去,时而想象:清嘉这会儿在干什么呢?浇花还是看书?
……她又想起清嘉了。
下朝之后, 还有些闲暇, 她在思考是回府,还是直接去军营。
马车外路过卖龙井茶酥的点心铺, 她想起清嘉不久前偶然提起过很喜欢, 犹疑片刻, 还是买了新出炉的两盒茶点回了侯府。
起居堂中,清嘉既没有在侍弄花草, 也没有在看书写字, 她靠在榻边, 手里拿着女红物件,竟然是在刺绣。
听到声音, 她抬起头, 讶然笑道:“嗯?怎么回来了?”
喻青道:“今日下朝早,晚点再去军营也行……殿下在绣什么?”
以前没见过清嘉做过, 巾帕上的图案只有个雏形。
清嘉道:“你的荷包戴着这么久, 都旧了,味道也该淡了。我给你做一个新的。”
喻青一怔,道:“这……我重新装点香草就行了,不劳烦您。”
清嘉一笑:“没关系,反正也是闲着。上次我绣的这个,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
她爱不释手的香囊, 图案精致漂亮,喻青原本只以为是现成的绣缎或者侍女的手艺,没想到竟是公主殿下亲自给她绣的。
公主时而说几句话, 时而把视线转到手里,仔细地绣上几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