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多年修行,福泽深厚,能够逢凶化吉,消灾避祸,兴许能够给皇帝带来转机。
皇子这才决定把这子嗣迎回宫中,但兹事体大,不可草率,因此传了密旨,让瑞王着手安排,将人护送回京城。
这故事来龙去脉倒是足够清晰,对于其中真假各有几何,喻青暂且保留意见。
她直觉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但她不在乎别的隐情,只想知道一切是否与清嘉有关。
算下来,谢璟的生辰,比清嘉才大了三个月多。这和同时出生也差不了太多,完全是有弄虚作假的空间的。
喻青不禁开始思考起皇室秘辛来。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也不至于如此相似,谢璟和清嘉,甚至比谢廷昭和清嘉都像。
主要是她知晓皇帝尊容,虽然人是老了,也能看出他年轻时断然不是颜若好女、如琢如磨的美男子,单靠他的血脉,很难让清嘉和谢璟都长成这个模样。
所以,一定还有母亲的原因。
她几乎想要开口再问,又堪堪忍住,谢璟所言十分详细,再刨根问底显得奇怪。而且若他说的是真话,那他几乎也没见过生母,多半也不知其中隐情。
谢璟话音一转,道:“我知道的,悉数都告诉大人了,不知可否也问您一个问题?”
喻青:“什么?”
“大人虽然年轻,但其他人都以您为首,我猜大人必居高位,”谢璟笑笑,“还不知大人尊名贵姓,可否让我结识一二?”
喻青干脆利落:“喻青。”
谢璟挑眉惊讶道:“……竟然是您!原来您就是宣北侯,在下失敬。”
“是世子。”喻青纠正道。
谢璟眨眨眼睛:“哦。”
听他误称自己为“宣北侯”,仿佛真的只是听说过而不甚了解,但喻青又问了一句:“你避世修行,还知道我么?”
“久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谢璟笑道,“您英勇无双,战无不胜,天下谁人不知。”
对于这种吹捧,喻青听得太多,已经见怪不怪。
她只是颔首喝了口茶,感觉暂时也问不出什么了,便起身告辞。
·
谢璟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茶室外的玉兰花影中。
从容不迫的笑意不见了,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脊背都是僵硬的。
就算是早有准备,当他看见喻青的时候,还是难以平息心头的鼓噪。
两年了。
第50章
上一次, 还是在城墙上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那落雪的盔甲,那枪上的红缨, 都刻在了记忆深处。
谢璟不止一次地想, 茫茫塞外,无数风霜, 她过得怎么样呢?
喻青的面容似乎没有变化, 依旧清隽英气, 明眸皓齿,和梦中别无二致。
但气质变得太多了, 令他有些陌生。
或许这才是喻青平时的样子, 只是曾经的他没有感受过。
真实的她原来是凛然的、冷淡的, 对坐这么久,甚至没有露出过一次笑容。
·
几人在行宫中暂住一晚, 隔日带上谢璟一起返回姑苏城, 拜别太守,然后启程北上。
喻青骑着马, 心不在焉。
昨日她胡思乱想了半宿, 满脑子都是各种宫闱秘史,把各种可能性都想了一通。
比如,其实那个乐姬生下的是对龙凤胎,但是容妃为了争宠或者怎么样,把女儿换到了自己的名下。
根本不是亲生女儿, 所以清嘉死了, 容妃和瑞王才无动于衷。
但这有个疑点,就是清嘉和容妃其实很像。
亦或者,容妃生下的是龙凤胎, 因为害怕钦天监的谗言,说当年出生的皇子命格不对,所以抛弃了男孩,这孩子又被乐姬认下。
同样也有问题,因为乐姬的孩子出生在前,容妃也没法提前把孩子送走。
可能隐情更加曲折复杂,两个孩子,两个母妃,偷梁换柱、移花接木……
要么就是容妃和那乐姬是失散的亲生姐妹,长着同一张脸……
她真的说服不了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而已。
如果不找到真相,她可能会永远纠结下去,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固执。
她需要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不然拿什么去解释,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除非……
喻青甚至要有更加匪夷所思的念头了。她意识到要是不搞清楚,自己可能会疯魔。
比如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谢璟,确认了很多次,他的确是个男人。
凭借她女扮男装多年的经验,女人绝不会伪装得这么真。
而且清嘉她很了解,喻青抱过她,和她同床共枕过,还亲过她。且不说身高、体型,但是论清嘉的性情、气质,想装成男人也太难了。
可是一旦谢璟不在视线中,她又忍不住地怀疑,两张脸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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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路的一名姓李的官员是个很会溜须拍马的话痨,来的路上,他没少跟喻青套近乎,喻青对他爱答不理。
现在,他献殷勤的对象换了人,一个劲儿地对谢璟嘘寒问暖,半天下来,喻青都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几次,感觉谢璟还真是挺有耐心。
“将军,将军?”
喻青控制马匹慢走几步,跟后方车窗平行,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现在外面也不暖和,反正都是同样的快慢,”谢璟道,“要不来马车中坐一坐?”
喻青道:“不必。”
她又策马回到了前方,谢璟缓缓放下车帘。
“别介意,喻小侯爷一直都这样,家世好,官位高,自然就傲气,”李侍郎道,“皇子来了都得给他几分薄面,等闲人都是说不上话的。”
谢璟早就被这人烦得不行,对方那两撇不对称的小胡子实在让人心塞。
这会儿听见他背后说喻青的坏话,脸色也冷了些,道:“我倒觉得世子这性情很好呢。”
“……哦、哦,是好,当然很好,”李侍郎一看不对立马转换口风道,“直率坦荡,世间这样的真君子不多啊……”
谢璟:“……”
怪不得能当上官,真是会见风使舵。
他无心应和,恹恹地支着额头垂下眼睛,摆出闭目养神的模样,李侍郎这才安静许多。
谢璟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理智上他非常清楚,按现在的状况,喻青没有理由对他和颜悦色的。
他不再是小庭院中等待夫君的公主,喻青也不再是体贴入微的夫君,清嘉死去的时候,脆弱的红线就已经断开。
往事翻篇了。
他得到了坦坦荡荡的、能够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的身份,就要用曾经的温情作为代价。
不过……他和从前相比并没变丑,这张脸在她那里一定是有些用处的吧?相似的事物,不很容易教人移情吗?
面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也有些拿不准了。
·
喻青一颗心里想的都是早点回到京城去,向皇帝和瑞王交完差,然后再好好搞清楚皇子公主身世的秘密。
马车走不快,不得不放慢脚程。
和谢璟同路的时间越长,她就越隐隐感到焦躁。
其实一来一回,马车速度都是差不多,并不是谢璟的缘故。只是谢璟的存在感太强烈,让她不由自主地归咎在他头上了。
傍晚,几人在城中客栈落脚,提前包了两层的客房,等安排妥当,喻青点了些饭菜,让店家往各个上房送过去,余下的侍卫们则换着班在楼下吃饭。
谢璟的房门口一直有卫兵守着,等伙计过来撤餐盘时,喻青路过,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
看着都动过,且口味明显与清嘉不同。
房中的谢璟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到她,主动打了个招呼:“将军好,可是有事找我?”
喻青摇摇头,随即又问道:“方才没注意,饭菜里有荤腥。公子曾是清修之人,没有顾忌么?”
谢璟道:“哦,不碍事。”
他补充道:“以前在寺中多年,吃得太寒酸寡淡,现在什么都觉得很可口。”
喻青:“……”
她又想到个问题:“不过,您既然一直居于寺中,怎么蓄发如此长呢?”
谢璟解释:“师父告诉我身世之后,我便开始蓄发了。他说左右我还要回归尘世,早些拥有三千烦恼丝也好。”
他态度温和诚恳,有问必答,挑不出错。
喻青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便淡淡应了声好,转身离开。
晚些时候,她去喂了喂自己的马,她这马儿是常在山野平原上驰骋的千里神骏,一连几日跟着马车晃晃悠悠的,有点不开心。
吃了半筐清甜的小萝卜,它才舒坦了。
喻青回到客栈,发现谢璟正和几名卫兵坐在堂前,蹙了蹙眉。
“公子怎么下来了?”
只见桌上有两个小瓶,散发着醪糟香气。
谢璟道:“这是在隔壁铺子里买的酒酿,很甜的,大人要尝尝吗?给您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