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喻青提起什么事,他当即就能接上,想取什么公函,谢璟很快就能拿来,就连与人议事时的事宜,问他他也记得不少。
而他也不争权夺势,毫不觊觎喻青手里的权柄,什么事都由她做主,他就乖乖做她的副手。
喻青有时也略有迟疑,毕竟一般来说都是臣子辅佐皇子的,事情帮着做,功劳让出去,她和谢璟这状态则是反过来的。
但转念一想,反正本来她就是统领,谢璟自己都没有意见,瑞王肯定也不会管,那她担心什么,好用就继续用吧。
谢璟时常从府里带些物件,他那处案台已经换了一个更大、更宽阔的,上面有他白玉镇纸、紫檀笔架、雕花香炉、几尊精致花瓶和花束、数个摆件、还有面镜子——偶尔他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抽屉里应该还有他的梳子、发带、玉冠之类的。
相比之下,喻青的案台可太简洁了。
唯一显眼的花瓶,还是谢璟摆上来的。
喻青看着璟王那案台,只觉得风格实在和她这庄严的北宸司格格不入,但谢璟第一次带来时,喻青想他就放一个也没什么,结果后来眼看他越放越多,想制止也晚了。
这天谢璟进门,两名王府的侍卫跟着他进来,送上了一幅卷轴。
“这是何物?”喻青蹙了蹙眉。
谢璟道:“咱们北宸司太质朴了,这是前朝大家的真迹,世子看挂在墙上如何?”
喻青心想这是禁军府,要什么意趣?但是谢璟把画铺开,喻青本欲出口的拒绝却被堵住了。
确实是名家之作,画卷上乃是江南盛景,构图绝妙、巧夺天工。
提在右侧的,则是一阙词,《望海潮》*。
“听说我自幼居住江南,所以有人送了我这幅画……”谢璟道。
喻青又看看那词句,最终点头道:“行,挂上吧。”
不过,别的地方都空着,就挂一幅画,更显得奇怪,后来谢璟就开始着手布置这正堂,一发不可收拾,喻青每日进门都能看见点新东西。
喻青内心复杂,由他去了,心想以后他走了,得让他把这些都收拾干净。
几日后,整座厅堂和原先两模两样,但最终成品风格大气舒展又不失风雅,其实喻青亦从府上库房带了些名贵兵器,当作展列。
“嗯,这回看着比金羽卫那边要好多了。”谢璟满意道。
喻青一时啼笑皆非,道:“跟金羽卫比什么?”
谢璟道:“气势不能输,我们要比他们排场大。”
喻青道:“他们一向是中看不中用,用不着比这些。”
谢璟道:“也是。听说他们统领当年是靠着忠武侯才上位的,想来本事未必多好。”
喻青想了想:“他原本是个高手,就是这么多年酒池肉林,给消磨了……现在在京中勉强能排到前十几?”
谢璟正色道:“那确实一般。”
喻青失笑:“好大的口气,殿下是能排第几啊?”
论文韬武略,景王殿下可能都沾不上边。但若是将京中男子按容貌来排,那谢璟倒是能榜上有名——或许还能摘得魁首。
谢璟道:“反正他肯定比世子差远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统领,殿下,金羽卫副使段将军到了。”
喻青:“……”
谢璟:“……”
两人一齐转身,见段知睿就在不远处,他轻咳一声,道:“……那个,我就是来送个公函,顺便商议下往后御前仪仗的章程,哈哈。”
喻青面无表情:“嗯,坐吧。”
段知睿诚恳地夸奖:“您别说,这里瞧着是比初建成时气派多了,比金羽卫那边好。”
喻青:“……”
她扶额道:“多谢。”
段知睿坐不住似的,一边讨论仪仗队事宜,一边悄然打量她和谢璟,若有所思。也不知他是否会误解,以为他们两人常以背地里说金羽卫的坏话为乐。
喻青想辩解也开不了口了,送走了段知睿,她才舒了一口气,瞥了谢璟一眼,谢璟也幽幽地看过来。
“哪知道他会突然来,”谢璟道,“……应该不用管他吧?”
段知睿确实算是个熟人,喻青认识他也有两三年,他人还不错,如今也在金羽卫风生水起。现在同金羽卫的交接事宜和两方职责边界划分,基本都是他在负责。
正因如此,才尤为尴尬。喻青自己亦有失误,跟谢璟一聊起来,竟然连外面脚步临近都没听到。
她无奈道:“他还是要管的,下次慎言。”
第62章
随着权力稳步移交玄麟卫, 现在金羽卫的规模也已开始削减,现在他们主要负责宫廷内苑、礼宴祭祀等,最后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卫兵要重编。
而玄麟卫这边, 喻青提拔了一干得力的旧部, 加上各大世家送进来的子弟,也算人才济济声势浩大, 眼看是锐不可当了。
喻青在外界已然成了炙手可热的权臣, 各方示好奉承纷至沓来, 侯府每日都收到一箩筐的拜帖或请柬,排都排不开。
之前她散布出去的“宣北侯世子命格克妻”的谣言, 现在都被人忘了个干净, 但她态度坚定性情孤高, 世子不同意,旁人是万万不敢强求的。
可是能与宣北侯府搭上关系的机会实在是太诱人, 侯府嫡支找不到, 那就去找旁支,这个月里族中小辈谈婚论嫁的有一大堆, 想也知道有多少人是来攀亲戚的。
连远在蜀中的姐姐、姐夫, 都莫名收到了好多慰问,还写了家信寄到京城。
喻青对宗族没什么感情,侯府的功勋每一代都是自己挣的,根本没有家族扶持,相反还是带着他们鸡犬升天。
当年她长兄出事, 不少族人都打上了侯府的主意, 幸好最后还有她能做世子,不然侯府这偌大家业流落到他们手里,不出三代就该败光了。
喻青已经吩咐下去, 就算是有喻家人上门,若是意图不对,该送客也送客,管家自己安排,别让他们来烦父母。
若是谁胆敢借着宣北侯府的名头在外为非作歹仗势欺人,汇报给她,她立刻与之割席,绝不提供荫蔽。
一来二去的,世子不近人情的说法越来越巩固,旁家人也渐渐消停了。
宣北侯府内部一切如常。
这天晚上她从书房回到怀风阁,只见绮影正在四下察看。
“怎么了?”喻青问道。
“我有丝帕找不道了,”绮影无奈道,“不知是不是丢在这里。”
喻青不得闲,绮影也找不到她一起手谈或比剑,这些天无聊时就织织绣绣的,已经给雪团缝了小马甲,还给喻青缝了荷包。
有人找她时,手上的活计被顺手放在一旁,过后就容易忘。
“我想想啊,”喻青道,“好像见过你的绣篮来着……”
“绣篮找得到,”绮影道,“就是那几张帕子没了,真奇怪。我还没绣完呢。”
喻青道:“难道是掉在哪让家仆去洗了?也有可能是让雪团叼走了。它最近一点儿都不听话。”
绮影:“嗯,哪天自己就冒出来了。”
两人都没再纠结此等小事,作为侯府的女管事,绮影也比较忙碌。
老侯爷的药材一向都用最好的,绮影每隔段时间就带人去药材铺,挑些新得的珍稀药材采买回府中备着。
这日出门上街,只听前方一阵喧嚣,听说是有人突发心悸,晕厥了,仆从正在呼救。绮影便过去瞧了一眼,见那是名年轻男子,还有脉搏,问题应当不太大,让人先平放到一旁,用针扎了几个穴位,那人就悠悠醒转,家仆在旁边叩谢她的恩德。
“不知姑娘芳名贵姓,改日一定上门拜见……”那公子道。
“酬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绮影道,“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再去医馆瞧瞧。”
见人救下来,围观的百姓也散了,绮影也没耽搁,径自去了药材铺。
她想起,正巧给喻青缝了个荷包,最近青儿忙碌极了,晚上也不知是否安枕。她索性也抓了几味药草,心想先按方子配出来,回头给青儿,她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不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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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影的心意,喻青当然不会拒绝。
之前她就把方子给过喻青,当时喻青没用,一是不想徒增伤感,二是没舍得用公主留下的绣缎。近来她的状态其实还不错,无需用香料助眠。
不过她想起瑞王的那个香囊,还是隐隐地不舒服,心想,他都戴了呢。
于是,她也把绮影送的佩在了腰间。
香囊荷包这类物件本是十分常见,但是在北宸司时,谢璟一眼瞧见,却惊讶道:“嗯,这是什么?”
喻青不解,当然是香囊啊,看不出来么?
谢璟俨然十分好奇,还走了过来,笑道:“此物看着很精致呢,是哪里……来的……?”
尾音转了个弯。
喻青莫名其妙:“你若想要,让人给你缝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