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要堂堂正正地来到喻青的面前,可是没得选。如果不是凭借着虚假的身份,都没机会和喻青结缘。
听到这些的时候喻青终于变了脸色。
她觉得自己足够心平气和了,昨晚把自己的情绪都理清了,但谢璟的话在她心上还是烧起一团火。
被逼无奈,并不光彩,这就是谢璟的念头。
一边小心伪装身份,一边又得对赐婚的丈夫曲意逢迎,她承认确实很辛苦。
那她呢?她的一颗心又算什么?
所有的美好和温情,都是一厢情愿。
“身不由己?”喻青打断了他。
谢璟住了口。
“是啊,真是为难殿下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委曲求全,”喻青冷笑道,“不过大半夜一边哭一边叫我去陪你,这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不情愿,那就不要装得这么过分。她甚至疑心,这是谢璟无聊,于是玩弄人心来取乐。
谢璟再次无言以对。
“……对,那是我故意的,”谢璟连声音都有点发抖了,“但我并没想那么多,我只是……”
说不出口。
只是从来没有人对他那么好过,他贪得无厌,想让喻青对自己再好一点。
喻青的脸色更难看。
谢璟已经心灰意冷了。他知道自己怎么做都挽回不了了,自己的做派确实很虚伪、很恶心,喻青毕竟是个坦荡的人。
其实他知道她的秘密……也一直瞒着她。从那时起,就一直处心积虑地靠近她,他根本不敢让她知道。
这件事对喻青相当重要,他只担心一不小心就要触了她的逆鳞。
到底怎么做才能谅解我?就算不是你心爱的公主,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
“从前的事,都是我的过错……”谢璟道,“世子若想拿我解气,我也没有怨言。”
谢璟很会服软,也很会安抚人心。
喻青尽量保持冷静,紧咬牙关道:“不必,臣没有什么气可以解。殿下让人收拾收拾物件,我尽早找瑞王说明。”
谢璟见她完全没动摇,真是绝望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谢璟道,“我和你,这段时间不是也很融洽么?北宸司现在事情又很多,我会好好帮你做的。我们可不可以先把以前的事放一放?我是真心想和世子在一起的。”
喻青深呼吸几次,到底没有把持住,质问道:“放一放?你告诉我怎么放?让我忘了以前的你吗?我做不到!”
谢璟道:“……对不起。”
喻青厉声道:“你不用再道歉了!”
谢璟态度这么软,让她越觉得有气无力,就像打在了棉花上。谢璟根本不懂,他不懂自己是什么心情。
眼下谢璟也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喻青终于闭了闭眼,她对谢璟道:“殿下,你知道吗?当初你死了,我真希望你能活着;现在你活着,我倒希望你真的死了。”
谢璟没有说话,良久没有反应。
喻青抬头看他,瞳孔一缩,谢璟怔怔地看着她,满脸凄惶,一双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就在这时,一颗泪珠从那优美的眼角中顺着侧脸滑落下来。
泪水坠向地面,啪嗒一声响。
谢璟这才仿佛惊觉了什么,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忍不住哭了。他狼狈地拭去泪痕,只怕越流越多,最终只能匆忙对喻青道:“不用世子去同皇兄讲,我自己会走的。”
然后他转身出了北宸司正堂。
第72章
喻青没想到谢璟会这样。
扪心自问, 她也没凶神恶煞到这种地步。
看到他眼泪汪汪,喻青一瞬间头脑也是空白的。
在他夺门而出时,没来得及叫住他, 但下意识地往前跟了半步, 然后放下手来握紧了拳。
谢璟为什么会哭?莫非自己说话声音太高了?不至于吧。
对他连怒斥都算不上,已经极力控制了态度, 最多就是放了句狠话而已。喻青又不可能真的动他, 让他去死。
如果其他人这样欺骗她, 捉弄她,喻青绝不会这么客气。
景王殿下方才离开, 也惊动了门外的卫兵们, 几人不明就里, 便进来小心地问统领,是否有什么指示?喻青摆了摆手, 道:“没事, 出去吧。”
谢璟的案台还没搬完,不过人都走了, 喻青也没叫人继续。
一两刻后, 她冷静下来。
其实不该对谢璟发脾气,搞得这么难看,又有什么用呢?
她只是气不过,在她看来称得上刻骨铭心的过往,谢璟怎么能说得那么轻松,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让人遗忘。
他说的话, 喻青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谢璟又不是真的女人,面对陌生的夫君难道能生发出什么爱意吗?认认真真扮一个妻子,对他来说也郁闷。
而且, 这段时日,两人同在北宸司当值并无矛盾,每日朝夕相对渐渐熟稔。当初都是阴差阳错,说破了就罢了,往后还能和和气气地共事,自然再好不过。
所以他一定很茫然,为什么喻青这么斤斤计较,都道歉了,还连个友人都不愿同他做罢。
喻青恨谢璟这种无辜的残忍。
要她怎么说呢?告诉他,其实这些年来我真的特别想你,自从你死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在你看来是场历时短短数月的闹剧,于我而言却是真心。所以没有办法忍受你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眼前。
除非你能把我的公主还给我。
不然只要你靠近,我就感到软弱。
那么谢璟听完必定会大惊失色,跑得会更快,就算不跑,他也做不到罢。
毕竟喻青是权臣,是王侯,是个无可质疑的“男人”。注定和谢璟没什么关系,谢璟一个王爷,难不成还能跟她搅合在一起,继续回到侯府给她做妻子么?喻青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份开玩笑,她不会告诉谢璟关于自己的真相的。
……所以这就是无解的局面,她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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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在的时候,喻青没有心思处理公务,他现在走了,喻青依然神思恍惚,她总是想起谢璟那滴落进尘土的眼泪,可悲地发现,事到如今,还是对他有余情。
文书不想看,奏折不想写,喻青最后把笔一撂,又感到疲倦。
其实一开始接受瑞王的招揽原因很简单。
之前在边关军营,每日还能巡关练兵,忙忙碌碌的到了晚上,起码能正常休息。
回京之后,皇帝五日才一次朝会,她又没领别的职务,那种空茫的感觉就又包裹住她,失眠也愈发严重了。
泛舟游湖、赏月观花、踏青出游……想来想去,也都没什么意趣。所以瑞王闻旭他们找来,她就想着,忙点也好。
她又不是非要权倾朝野,也没有耐心应付腥风血雨的斗争。
她是个正常人,除非疯了,才愿意成天面对一堆事项,脚不沾地地忙,更不用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谁享受这些谁是有病。
如果可以,她难道不想每天轻松惬意,平和宁静的?可想做到又谈何容易,兴许就是天生的命格如此,心气和精力都比旁人高,无从排解。
在无数人眼中,喻青如今声名赫赫,手握重权,好不快活,其实她最渴望的并不是现在的日子。
……还记得那时,她骑马回城,公主乘车在城门口接她,然后她们去南湖边上,在细腻的雨丝中携手漫步,在摇摇漾漾的小船里听公主弹琴,月上中天才意犹未尽地回府。
都是大梦一场,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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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说到做到,没麻烦喻青去找瑞王费口舌。
次日她到府司时,谢璟的位置就空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派人来收走的,那一大堆零碎的物件都一干二净,香炉没人再点,镜子没人再照,连那几盆花都挪到了原位。
廊下的一排花里,喻青能精准地认出从前摆在谢璟桌上的是哪些,形状修剪得格外漂亮,花叶不见任何干瘪、卷边,比御花园里最名贵的品种都照料得好。
不过,他之前布置在正堂里的字画、藏品姑且都留下了。
很快,下一次朝会上,景王就被调任到户部。
果然不出所料,瑞王给他的安排不会差。户部尚书闻旭就是瑞王的亲信,必定对他尽心尽力的,来日做成几件事,论功绩一定比在北宸司要好。
谢璟走之后,她也有一段适应期,亲卫忠诚是忠诚,但到底是没他那么细心机灵懂眼色。
她想看什么,抬起手来,没人递给她,还得她自己开口说;忘了议事的时辰,去问亲卫,亲卫还得低头确认;这些人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在她忙碌时跟她闲聊,她有时一不留神就静坐了一个多时辰,眼睛涩了才发觉。
罢了,总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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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在北宸司待不下去了,最后只能先乖乖听瑞王的安排去了户部。
尚书闻旭乃闻老太傅长子,名冠京城的状元郎,才高八斗博闻强识,日常除了领着谢璟做事,还不忘连带着抓抓他的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