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自打跟着他以来,一天到晚脑子都是满的,可谓累得想死,毕竟他从前不是跟皇子们一起念书,更没怎么理过政,再聪明也不能一日千里。
相比之下,他还是想去北宸司端茶倒水。
瑞王天生就是理政的料,自己年少时学得轻松,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有能耐,对于谢璟的头疼表示疑惑:“有很难吗?”
谢璟:“……”
他又没学过!让瑞王绣花,瑞王肯定也不会啊。
一来二去的,他也算进步神速,跟瑞王汇报的时候,问他朝政,勉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谢廷昭连连点头。
“对了,”瑞王状似不经意道,“你和喻青到底怎么回事?”
“……”谢璟幽幽道,“皇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谢璟一开始主动说要调离,瑞王是很欣慰的。后来才发现谢璟也不是想通了,而是跟宣北侯世子闹掰了。
瑞王对此倒是挺满意,特别是自从他俩劳燕分飞之后,两个人一个在北辰司一个在户部,都比原先要出色。
喻青那边,一件兵部十天半个月才有头绪的事,三五天就被他办得妥妥当当;而谢璟这刚跟闻旭一起提了封奏折,在大朝会上获得不少附议,很快就能继续推进。
可见之前成天凑在一起,都是忙着卿卿我我呢。现在这样也不错。
但是,谢璟连日以来都状态不大对,有时候闷闷不乐,有时候定定出神,光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就有种忧郁的氛围。
这么可怜兮兮的,瑞王到底也不能当没看见,还是凑过来问问。
“听说上回你从喻青那回来,在府里哭了整整一宿,真的么?”
谢璟睁圆眼睛:“什么?你听谁说的?”
谢廷昭:“这不重要。”
谢璟道:“你让暗卫监听我?在我那放眼线?”
谢廷昭:“……你府上的人都是我送过去的,还用得着特地派暗卫?”
谢璟道:“反正,你爱管闲事这个习惯,真的一点都不好。连喻青都说过。”
谢廷昭:“……”
瑞王心想岂有此理,他都没说喻青拐走了谢璟,这人竟然还跟谢璟说自己的坏话?
“我没主动问,”瑞王道,“段知睿跟我说的。”
谢璟不可置信:“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也是听下属亲卫说的,亲卫是去你府上换班时听同僚说的,同僚好像是听你厨房里一个厨子说的……”
谢璟两眼一黑:“……”
瑞王继续道:“……厨子是听你侍女说的。”
谢璟毛了,怒道:“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你们也太过分了!不要再传了。”
瑞王的眼神移向别处:“昨日进宫见母妃,我顺口给她说了。可能她也得跟宫女商量商量吧。”
谢璟:“……”
谢璟气得头晕眼花,澄清道:“都是以谣传谣。根本没有一宿,最多只有半宿!”
他说完又是一阵委屈,不提还好,提了之后又开始发愁。
被心爱的人厌恶了,谁能不伤心。
喻青说的那句“你活着,我希望你真的死了”,听在耳中振聋发聩,一直在他脑中回响着。一句话就像利刃,先是插进心里,然后又翻搅。
他从喻青那出来,坐在马车里也不住地擦眼泪,那一路上都是他心的碎片,从北宸司一直铺到了王府。
那个晚上谢璟一直在想从前,喻青曾经对他多么温柔,多么关切,她望着自己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现在这落差实在太大,从云端到泥土,谢璟就这么重重的跌落下去了。
他固然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那么讨喻青喜欢,跟她也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夫妻了。但他总抱着幻想,毕竟他还是长着这样的脸,从前的公主其实也是他,喻青还能对他有好感。
只要他尽力变得耀眼,喻青总会高看他一眼吧?假以时日,水滴石穿,总有一天可以重新回到她身边。他毕竟很擅长隐忍和等待。
谢璟不告诉喻青真相,也是因为心有侥幸,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让他偶尔还能骗骗自己,其实喻青不是不爱他,只是不知道他是她罢了。
现在幻想破灭,真相血淋淋的,喻青就算知道他是公主,根本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对待他,只会厌恶他的欺骗和丑恶。
他万万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恨不得他去死。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能够从容不迫地再次站到她面前。此刻也不明白到底又什么意义,在江南恢复身体的一年多,多少次都是咬牙硬撑,偶尔想起她来才能有所期盼。
从前喻青对他承诺过,此生只有他一个人,不会移情,还说过愿意保护他、陪伴他的。
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对他了,因为他不再是公主了吗?可是他做不回公主了。
谢璟当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其实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就是悲从中来,默默流眼泪,理论上不会惊动任何人。
结果第二日醒来眼睛肿到根本见不了人,秋潋和冬漓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赶紧给他又是拿冰块又是拿蛋清,敷了两个时辰才消肿。
现在好了,全都知道了。谢璟简直是悲愤交加。
瑞王还在那絮絮叨叨说风凉话:“从前跟你说你不听,现在明白了吧。男人都喜新厌旧。好的时候对你不错,时间长了就不闻不问……”
谢璟痛苦道:“皇兄,你就别添乱了,让我省省心吧。”
瑞王毕竟就这一个弟弟,看他这样,想想也是不忍心,心想癖好不同就不同吧,天天唉声叹气的也不是办法。
“喻青这样的男人,太凌厉,你把控不住的,”瑞王道,“实在不行,送些俊俏的后生到你府上,你随便挑些顺眼的养着,都对你千依百顺。”
谢璟:“……”
他想到那一幕,堪称五雷轰顶,浑身汗毛直竖,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谢璟道,“说了多少次,不是你想的那样!”
瑞王道:“喻青不是男人?”
谢璟:“……”
谢璟扶额,感觉自己此生都将蒙受这不白之冤,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本来就心事重重,瑞王这乱七八糟的一搅合,谢璟更是凌乱,根本也无心去看闻旭给的什么策论什么章程。
近日以来他总是隐隐觉得心口泛痛,身上偶尔也不太自在,特别是几处骨缝中有些酸胀。太医是没看出什么。
本来还想用几副药压一压,后来他发现,每次一想到喻青,心痛就格外明显,于是了悟了——主要还是情伤造成的。
失去交集之后,三五日也见不到她一次。有时候看到王府附近的玄麟卫,都想去问问他们统领的近况。
见她,看她声色俱厉,会觉得难过。不见她,只能朝思暮想,更加折磨。
谢璟重重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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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的事,喻青也没透露给任何人,大概只有绮影知道些内情,不过她也避讳这个话题,不会跟喻青主动提。
往后也不必去什么皇陵了。
月初五皇子聚了几人,结伴去游猎。
喻青常待在北宸司,想着正好活泛一下筋骨,她的马一直是家仆们在遛,也很久没宽阔地带跑过。于是她就应邀了。
休沐那日,众人带着侍从马匹,自城门集结,一同去京郊微云山。和五皇子相熟的,大部分是武将世家的公子哥,也有在朝中任职的,多少也能跟喻青聊上几句。正寒暄,一人姗姗来迟,喻青回身一看,顿住了。
谢璟?
第73章
谢璟对谢廷琛先打了个招呼:“五皇兄好。”
喻青不知谢璟怎么会跟来, 没听说他和五皇子走得多近,而且游猎这种事,也不像他会参与的。
就算出游, 按谢璟一贯的做派, 应该是宝马雕车,坐在里面吃着茶点摇着折扇, 去个秀丽清静的地方踏青乘凉。
其他人跟谢璟也不熟识, 多少也有意外, 见了他就客客气气地拱手请安,尊一句景王殿下。
喻青没有上前, 谢璟看过来时, 她就浅浅一颔首, 姑且算是问过好了。
人到齐了出城上路,喻青这才发现, 景王虽然骑在马上, 其实还是备了车的,就在队伍末尾远远跟着, 估计什么时候等他累了还能回去坐一坐。
喻青心想, 这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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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云山是他们常去狩猎的地方,是片不高的山丘,有林有水,草木葱郁,猎物比皇家猎场还丰富些, 距京城有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
起初喻青跟五皇子离得近, 便问了句:“景王殿下怎么来了?之前殿下没提过他。”
谢廷琛道:“上次散朝时我邀旁人,被他恰好听见,我就随口问了句, 也没想到他真会来。”
喻青不禁用偏头用余光瞥瞥谢璟。
他这一身织金箭袖袍,衣摆翩飞,也算潇洒。但若说他能挽弓搭箭,喻青是想象不到那种景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