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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首称臣_川澜【完结】(136)

  她被心痛和酸涩吞噬,满脸煞白地狠声问:“所以你不设防,不留人,明知他们有异心也无所谓,整条船上只剩你自己,你要做什么,孟慎廷!你想怎么样!你从最开始就抱着要死在那片海上的目的登船吗?!”

  她抖如筛糠,唇瓣打颤,孟慎廷要去碰她的手极力克制,攥成拳,他眼神清绝,寂静地回答:“我以为,你会开心。”

  梁昭夕岌岌可危的神经被他一手扯断,她眼眶里包着的泪哗啦涌出,失声:“我开心你就去死吗?”

  孟慎廷说:“是。”

  她愣住。

  房间里光线留得昏暗,仪器的指示灯偶尔一闪,让他面容半明半昧,如炬的目光洞穿她:“我答应放你自由,总在违背,我想对你言而有信,只有我不存在于你的生命里,你才能真正逃离我,我把自己放逐,去你永远不会触及的地方,你就能解脱。”

  梁昭夕泪如决堤,落到他胸前,她把他衣襟揉拧得泥泞不堪:“凭什么不会触及?我难道不会死?我总有一天找到你,当面质问你!”

  孟慎廷深深看她,把她描摹捏碎,嵌进眼底。

  他微微抬起唇:“不会,昭昭上天堂,而我下地狱。”

  梁昭夕犹如定格在万丈高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还不明白吗,她对他意味着什么,她怎么会他听不懂他这样做的原因,她没有一丝一毫需要再去试探和确认,他从始至终给出的,都是斩钉截铁的答案。

  她是在怕,怕得简直魂飞魄散,她不能想象,如果她晚一步赶不上船,现在他人在哪里,她天真地留在家里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他再回来。

  她攒起的力气从眼泪里流散,哽咽着问:“孟慎廷,你不是什么都能看透吗,我在你面前,不是一张藏不住秘密的白纸吗!你怎么能不知道我哪句真哪句假?”

  挤出这一句,她又陡然停下。

  他怎么能不知道的?要问她自己啊。

  她除夕夜高烧时对他亲口说了什么?沈执的信息里给他亲眼看到的又是什么?

  他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不是精密计算的机器,他心早就被她践踏到绝望,要他拿那些层叠的伤口去猜测被爱的可能性吗?

  梁昭夕坚持不住了,手撑在床上,长发从背后散落,黏在唇角。

  她想伏低一点,再低一点,把他看更清,又怕泪会弄脏他。

  她轻声说:“恨你是假的啊……除夕暴雪之前,我是去春阙找你,可我进不去,我害怕看到你身边出现别人,我根本……根本没办法设想那个画面,原来我这么胆小,这么恐惧,我害怕你真的放弃,不爱我了,我在路上,迎面撞见你和我不认识的女人在一起,我受不了当时的情景,想马上离开,不要被你发现我失态。”

  她鼻尖唇舌都涩疼得要命:“雪那么大,我好冷,我明明可以躲起来,不被你看穿,但你来找我了,我说讨厌你,恨你,要你离我远点,是因为我忘不掉,我远没有装出来的那么镇定理智,我不开心,很孤独,我在分开里得不到任何轻松,我在发疯的想你,我割舍不掉,我出尔反尔,可我需要你……”

  千回百转,埋藏了无数歧路的心,终于被她亲手捧出来,颤动地给他看。

  梁昭夕尽力平稳,仍是沙沙的抽泣一声,发出浓重鼻音:“我用了沈执给我的手机,里面有他预设的程序,可以随时入侵,信息是假的,给你发的截图是故意的,我不要你再为我做任何牺牲,何况是你的命!你能不能看重自己一点,不要把生死当成轻描淡写的游戏!”

  孟慎廷胸膛起伏,骨节紧绷得要透出皮肉。

  他侧头,身上仿佛还有深海幽冷的彻骨寒气:“我从没有当成游戏,只是理所应当、没有第二个选项的取舍,昭昭,不是每个人坚持活着都很轻易,也不是在呼吸,在心跳,就是一个能够享受生命的正常人,你是我存活在这世界的意义,我也许早该了结,从十二岁遇见你那天拖延到现在,已经偷了很久,是我欲壑难填,永不知足,我活该受惩罚。”

  “什么惩罚!”梁昭夕溃败地喊出声,她不能再听他说一句,泪光灼灼地打断,“我到这个时候才说爱你,算不算对你的惩罚?”

  她耳中血液回响,雪白颈项上充斥着热烈的红,她像掉到随时会破裂的冰面上,只死死抓着他这一座孤岛。

  极喧嚣的嗡鸣之后,是极静的真空,是谁的心跳震得肋骨酸麻。

  梁昭夕清晰地,温软地,含着休止不住的哭腔说:“我爱上你了孟停,从我第一次见你,从我骗自己只是利用,从很早以前,我就在爱你,是我傻,不懂感情,不懂你,不懂怎么爱人,可你不能不管我,你要对我一生负责。”

  她强横地提高音量,遮掩着顶不住的颤音:“你必须,必须跟我重来,我在爱你孟停,你看看我,我不是爱哭的人,可我每一次的眼泪都是为你流,这样的梁昭夕,你心会疼吗,你还想要吗。”

  她脑中的狂风巨浪把她卷上高空,带进海底,无论去哪,孟停都会找回她。

  他说他为她而活,可明明他才是她贫瘠人生的救世主,把她在暴雨里抱住,从吞人的深海里捞出,可她却把他推向悬崖,让他站到最后一步,才懂得如何跌撞着扑向他。

  梁昭夕苍白的手捂住孟慎廷剧烈搏动的胸口,他一下一下,重重叩击她的掌心,她唯恐因为缺氧而倒下去。

  孟慎廷望住她,每一声呼吸都在烧干肺腑。

  她两次阻止他走向深渊,在他长久迈入黑暗的时候,挡住射向他眉心的那颗子弹,温存钉入他的心脏,他为她四分五裂,再为她千回百转,沸腾成瘾。

  梁昭夕模糊的眼睛看向床边仪器上快速变化的数字,她擦了擦睫毛,着急地按着他胸膛,呜咽说:“不能这样,你让心率慢一点,仪器又会警报了。”

  孟慎廷扯掉身上复杂的连接线,仪器在嗡鸣中停摆。

  “我控制不了,”他把她手摁得更紧,隔着骨骼,深深触摸他心脏,“对于它来说,你才是唯一的主人。”

  第77章

  海上骤然起了风浪, 船体轻微摇曳,房间里的一切设施,连同床上撑身勉强坐着的梁昭夕,都在不由自主跟着晃动, 这些波澜助长着燎原的心火, 也瓦解掉最后的一点镇静。

  她稳不住,孟慎廷带着针头的手反射性去搂她, 把她往身上压, 她卸掉所剩无几的力气倒下去,伏在他胸前,不想让他再目睹她更多眼泪, 她侧过脸,把残余的水痕蹭在他衣领,面颊紧紧贴着他心脏, 随着他肋骨下剧烈的震动起伏颠簸。

  梁昭夕缺氧似的小声喘着, 抿了抿干燥发热的唇, 蠢蠢欲动想去吻他。

  她在朦胧灯光里抬了抬头,他绷着的下颌那么近, 她口中的水分都在蒸发,更觉得急和糟,满腔的山呼海啸不知道怎么宣泄。

  她简直像第一次开始的初恋和初吻, 还没去试探就先紧张到心慌, 而且他并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她不能一下子太直白, 她忍住念头,轻轻抽着气,望着他问:“那我们和好了吗。”

  从趴在他怀里的角度,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受到他声带和脉搏一同震颤,他哑得过分,粗砂磨砺过的音色深入她耳中:“没那么简单。”

  梁昭夕并不意外,本来也是,哪有那么轻易,几句剖白就能抹平,她不在意,斗志充盈,反正迟早会把他追回来的,可心底依然会失落,她往上拱了拱,埋进他颈边,纤细手臂依赖地抱上去。

  孟慎廷扣着她腰的力道很重,他喉结在她额角边反复滑动,压低了声叫她:“梁昭夕。”

  她听到他喊全名,不禁一抖,闭着眼,猛然意识到他还没审她擅自上船跳海的事,她转话题逃避到现在,他根本没忘记也不打算揭过,涉及到她安危,他不会轻描淡写,非问不可。

  梁昭夕摸到他体温还高,怕影响他情绪,咬着不想多谈。

  她干脆不讲道理地耍赖,病蔫蔫贴着他,故作头昏,软着嗓说:“我好晕孟停,不说了好吗,你再陪我睡会儿行不行,没和好也不影响一起睡觉吧。”

  她伸手去摸他脸颊,本意是想哄他休息,可指尖划过熟悉的骨骼线条时,忽然抑制不住眼角一酸,脱口喃喃:“你瘦了好多。”

  只是看着还不明显,最多整个人轮廓消减一些,他身形高大,又总是气势凛然,很难察觉出脆弱,但真的碰上去,才知道跟以前比相差了多少。

  梁昭夕一时忘了要装晕装困,蹙眉把他抚过一遍,追着问:“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就没认真吃过饭?还有上次胃出血到底怎么回事,严重到什么地步?医生怎么说的?而且你还喝酒!别说没有,我来之前去过春阙,我进了房子里面,什么都看到了,包括客厅里开封的酒瓶!胃都伤了,你干嘛还——”

  孟慎廷沉沉回答她:“因为醉了才能看到你。”

  梁昭夕顿时哑透,沉默下去,许久后她环着他热烫的身体隐约啜泣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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