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沈执毫无留恋,她的留恋只属于一个人。
梁昭夕平静到漠然地说:“沈队长,无论如何,谢谢你从前愿意收钱办事,让他能稍稍安心,我相信你对我有过真的感情,但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你利用我刺伤他,暗示你的人在船上生死攸关时算计他,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所以我劝你,离我远点,别逼我发火。”
沈执抿紧嘴唇,面如死灰,他往前迈了一步,仍然不甘地想靠近她。
在沈执走向她,终于把她表情看清的同时,另一个方向的走廊里,蓦地响起低沉磁性的一声:“昭昭,过来。”
沈执亲眼目睹梁昭夕冰冷的脸在一个刹那里融化盛开,她彻底无视他,循着声音急迫转身,一刻不停地快步冲过去,团团转等候的小动物一样死心塌地扑向走廊尽头那片灰沉沉的阴影,好像那里有她的巢穴,她的归属。
梁昭夕在扑上去的最后关头艰难地放慢脚步,担心撞到孟慎廷的伤,但她刚一露出减速的意图,走廊里的人就大步迎上来,一把将她箍住,揽了满怀。
她捏捏他衣料整洁的小臂,再捏捏腰捏捏背,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血迹之类,才终于放下心,仰脸笑眯眯:“我等好久——”
“久吗,久到梁小姐有空跟人聊天,发现不了我的存在,”孟慎廷低眸垂视她,不愿释手地掐了掐她柔软的颊肉,“是不是该罚了。”
梁昭夕眼睛弯成新月:“我被干扰了,孟先生快罚我,我照单全收。”
她能感受到孟慎廷身上残余的阴森戾气,也知道进去里面的孟慎廷,跟此刻搂着她的,绝不是同一副样子,她想象不到他做了什么,但她刚才余光看到警方的负责人在后面,对她做了几个手势,表示陈松明已经彻底土崩瓦解。
孟慎廷把她拢进大衣里,不疾不徐朝楼外走,经过沈执面前时,他目不斜视,这个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片连目光都不会给的空气,只是低头问了怀里人一句:“还要告别吗。”
他盯紧梁昭夕的每一丝细微反应,她偏要明知故问:“跟谁啊?”
孟慎廷气笑,一字一顿说:“不是你哥哥吗。”
梁昭夕不再动坏心眼儿,专注地看他,放轻声:“孟停,我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哥哥,我不会再认错人,而我跟我的哥哥,一辈子天长地久,永不告别。”
孟慎廷眼底堆积的坚冰一烫,搂住她,回到车里后,他揽着她坐到腿上,把她鬓边碎发勾到耳后。
密闭小空间里回旋着他低醇的嗓音,挠得她耳朵发痒:“接管孟家以来,我没有休过一天假,现在想找回几天年假,作为惩罚,小梁总能不能为了我,从明天起挪一点假期出来,多陪陪我。”
梁昭夕心脏要升空,求之不得,她靠在他身上,立刻点开手机日历算日子,看到三天后就是情人节了,她指尖颤悠悠在十四号上滑过,指着后面说:“孟先生是我的大投资商,你说要几天,小梁总都满足。”
孟慎廷没给准确答复,手指一扫,梁昭夕也没看准,就当是一个星期,她转头在他唇上贴贴,美滋滋按开通讯录开始挨个给工作室的负责人打电话,先拜年祝福聊家常,再交代她之后多出一星期的假期里,大家各自负责的重点。
她坐在孟慎廷膝上享受地晃着纤细的腿,语调轻快明亮,跟亲近的人聊起来,生动活跃,眉开眼笑。
这些鲜活的神色,亲昵的关系就在孟慎廷面前,烧在他眼里,每一秒都在昭示着,她属于这个热闹嘈杂的现实世界,她还有那么多分走他关注的牵挂,她与他从早到晚密不可分的这些天,更像不切实际的短暂幻影,随着她的假期结束,一碰就破。
他要如何承认,他在惧怕喊停,惧怕改变,怕把她放归现实,就会随时黄粱梦醒,告诉他不过是一场空的假象。
是过份的患得患失,还是痛苦分离的后遗症,他根本不需要分辨,他只想把梦延长,哪怕一生不醒。
梁昭夕默默把近在眼前的情人节给惦记上了,她心里野火不止,想做出些正经女朋友的样子,给她的孟先生一点惊喜,她满脑子挂念这件事,还要偷偷摸摸准备,也就不知不觉忽略了少许孟慎廷的情绪。
到情人节当天上午,梁昭夕还在忐忑要怎么张口,孟慎廷就披着大衣提早出门,临走前他眼神深邃看她,挽过她后颈,在她红润欲滴的唇上吻了吻,没有多说:“中午来接你。”
梁昭夕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事要这么早就去忙,她难得一个人在家,没空不乱想,抓紧时间去洗澡化妆卷头发,再跟她的惊喜敲定好时间。
忙完这些,没多久电话就响了,听筒里,孟慎廷的音色多了抹电流滚动的沙质:“昭昭,车在一楼单元门外等你,别急,慢慢走。”
梁昭夕有些意外,听起来孟停居然没有回来,而且车不是在惯常的地下车库,而是一楼。
她深吸口气,心隐隐地乱跳起来,也不追问,乖巧答应一声,提着包飞奔下楼,刚一推开门,就惊呆在原地,怔愣望着几米之外的空地上,安静停着的一辆巨大房车,简直像座移动的行馆,体量巍然。
房车的门已经打开,里面没有声息,像座秘密宫殿在引诱她。
梁昭夕调整呼吸,走到车前,屏息迈上去,第一步就踩到什么隐形的小机关,车顶上方白茶花瓣雨一样绵绵地扑洒下来,落了她满肩,她攥着手站在门边,看着面前偌大一片空间完全被大大小小精心包裹的礼物盒层叠堆满,只留下一条通道,通往深处的房间。
她嗓子发紧,沿着唯一一条路跑向里面,房间的门半掩,一拉开,床上铺着一条简洁改良过的公主裙,裙摆长长垂在地毯,绸缎软底鞋,璀璨晃眼到可以进博物馆的珠宝,和裙子胸口上一张亲笔手写的卡片,字体锋芒凌厉。
——To My Little Princess。
——来找我。
——知名不具。
梁昭夕听到外面车门关闭,自动上锁,车开始缓慢启动行使,她手臂挡着眼倒在床上,抱住公主裙,脸上充盈着明丽的血色。
她把卡片举起,轻轻放到唇上,在他笔迹上一贴。
梁昭夕沉住气,有条不紊换上长裙和首饰,终于想起拨开窗帘看看外面街景,判断车要带她去哪里找孟停,看了几秒钟,她越发熟悉,恍然惊觉过来,车是通往机场的。
她有些紧张忐忑,担心身上这样过去精心的装扮去乘飞机会不会被围观拍照放到网上挂热搜,然而她没太多机会瞎想,车就转进了机场的特殊通道,走了一条她没见过的路线,经过层层关卡,径直开进机场内部,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把她送到私人专用机的单独登机口前。
梁昭夕懵然迈下车,有笑容热切的专人躬身引她:“梁小姐,这边登机,孟董在等您。”
她一颗心吊在空中,加快脚步提着裙摆上飞机,急不可待地要见到孟慎廷,但机舱里应有尽有,体积更夸张的礼物盒快装了一舱,把她包裹,里里外外她找遍,唯独没有他。
梁昭夕满腔又热又痒,耐住了不联系他,趴在窗边盼着飞行再快些,下午四点,飞机在沪市机场降落,她恍如隔世,又像怆然回到新年当晚,也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路线,她从京市到沪市,出机场一路奔向港口。
接她的车在靠近港口时减速。
梁昭夕心如惊雷地望着车窗外,发觉热闹到有些离奇,按理说这一片孟氏所属的港口如果不是邮轮启航时间,一般非请勿入,此刻倒是人影密集,甚至很多媒体在场,满眼的长|枪短|炮,她在飞快掠过的一些巨幅展板上看到,原来今天是孟氏全新的两艘顶级邮轮入海首航,对公众亮相。
车驶过人群,开向核心区,周围寂静下来,只剩远远拍打的海潮声。
梁昭夕感觉到车即将停下,她透过前挡玻璃,盯住前面横停着一辆加长迈巴赫。
后排车门打开,男人修长笔直的腿裹在黑色西装裤中,沉稳迈下,他身上大衣被海风掀起衣摆,猎猎向后,高大强悍的轮廓完全暴露于她点燃的眼中。
梁昭夕没等停稳,就急着要开门下车,解锁几次才打开,风把她长发拂开,她目光里天地黯然,只剩孟慎廷站在风中的身影,她又笑又嗔怨地朝他跑过去,张开手臂,完全把自己重重地跌入他臂弯。
孟慎廷岿然不动接住她,单臂把她臀托起,高高抱着,抬头仰视她:“宝宝,情人节快乐。”
梁昭夕眼眶一热,紧密地环住他脖颈不放:“不快乐,你一早就走了,我过了这么久才见到你,你怎么不带我一起来,让我错过好多跟你一起的时间。”
孟慎廷亲她下巴:“想送你件小礼物,我要提前到场,给这件礼物绑上缎带。”
“车里,机舱里,全是你的情人节礼物,还不够多吗,还有什么——”
她的话猛然中断在刺痒的喉咙里。
孟慎廷抱着她不疾不徐向海面侧了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