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慎廷看着她摆出防御的姿态,这些对他的戒备控诉,她自己能不能分清,究竟是真的,还是只为了刺伤他。
他心底钝痛,抬了下手,朝她略一勾手指:“梁昭夕。”
梁昭夕被叫全名,身上发紧,把枕头抱更牢,想从另一边逃下床。
孟慎廷语气并不重,平静重复:“梁昭夕,别让我叫第三次。”
梁昭夕下意识收回腿,她怎么回事,就这么不能自控地想对他温驯,想言听计从。
她睁大眼,底气越发虚软:“……干嘛。”
孟慎廷直直看她,眼里闪过她没能抓住的滞涩晦暗,他尽可能敛起波澜:“你肚子在叫,过来吃饭。”
梁昭夕一惊,她注意力都在孟慎廷身上,没留意自己,不禁捂住背刺她的小腹,在他不容置喙的注视下慢吞吞蹭了过去。
孟慎廷把她抓紧,固定到腿上,掀开盖子,喂她小巧的蒸饺,她别开脸,干巴巴吞咽一下:“不爱吃。”
他不言语,给她换多加了糖的酸奶糕,她还是不配合,蹙眉抿唇,娇俏的脸上满是不称心:“这个更不爱吃,我口味也要变的好吗,不能总吃类似的。”
她趁热打铁,变本加厉:“孟先生,你今年马上满三十了,可能口味固定,可我周岁才二十二岁好吗,是很善变喜欢尝鲜的阶段,我经常要换的——”
这些话很过分。
她明白,自己说出来时,已经酸得想在他怀里含胸。
可不过分,怎么撼动他情绪。
孟慎廷握着银筷的手缓缓落下,手背上青筋蜿蜒凸起,延伸到手腕,随着突突的急重脉跳起伏。
梁昭夕避着眼神,只觉得被他视线笼住的那片皮肤上像被同时冰冻火烤,她咬了咬牙关,继续加码:“怎么,现在嫌我麻烦了啊,没想到孟先生也有看人看走眼的时候,以为我还不错,可以爱一爱?可惜我本来就是这种恃宠而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
是,就当她是这种一得到立马不珍惜的女人,赶紧嫌弃她,甩了她,免得她继续伤害他。
数不清过去多久,梁昭夕仿佛坐在一片坚硬的冰雕上,她终于听到他略微哑下去的嗓音,就像对一切充耳不闻:“都不爱吃?”
她没耐心地长长“嗯”着:“不吃,要我说几次啊。”
孟慎廷若无其事问:“那还爱不爱吃我。”
梁昭夕差点以为听错,她不经意抬头,对上他隐隐含了少许血丝的深沉眼睛,“不爱吃”无论怎么发狠心也讲不出口。
孟慎廷把筷子上的奶糕放进自己口中,随即掌住她后脑往前一送,他低头压过去,不容拒绝喂进她嘴里,她“唔”一声无从抵抗,只能揪着他衣服,徒劳地推据着,把酸甜糕点咽下去。
几盘早餐就这样喂了小半,到闹钟响起,提示视频会议快要开始,孟慎廷才放下她,过份沉默地走出房间,她总算喘过气,跌倒在床上。
作精原来这么难当。
孟停的作精更是难上加难。
梁昭夕计算着时间,孟慎廷昨天提过,这场会议大概要一个半小时结束,她抓紧爬起来整理自己,选一条最清纯的裙子换上,再化个无辜的淡妆,趴在门口度秒如年地等待时机。
酒店套房面积很大,卧室跟工作间隔着一个客厅,对面门没关严,她隐约能听到他威压极重的简短说话声,她再次看表,等距离散会差不多还剩五分钟时,她吸了口气,拍拍胸口壮胆,轻手蹑脚走过去。
梁昭夕停在工作间门前,透过门缝看到孟慎廷的办公桌背对着门口,只要她一进去,立刻就会被他用来开会的电脑摄像头拍到。
全集团跨国会议,她不懂事地擅自闯入场,权威被挑衅抹黑,任何掌权者都会动怒。
梁昭夕豁出去了,在孟慎廷一句话尚未说完时,她猛一推门,就当不知道正在会议直播,迎着电脑径直朝他走过去。
她心跳如雷地站到他办公椅边,手指肆无忌惮去扯他严整的领带,娇气地嗔怪着:“孟慎廷,你有那么忙吗,好半天都没过来陪我了,就把我一个人扔在房间里,你是不是不会心疼啊。”
梁昭夕说完,余光扫过电脑屏幕,切成很多小块的直播画面里,数不清多少正装严谨的集团高管,各种发色瞳色,各种年龄层,整齐划一惊骇地停在那里。
而她,身在孟慎廷的取景框里,看不到脸,只有胸口以下,正好是令人瞩目的细腰翘臀。
她心率过速,怀疑自己快倒下去。
快快快,冷漠,动怒,赶我出去,凶我,责备我,骂我!
孟慎廷却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他徐徐抬眼,耳机不摘,收音不关,镜头不挡,就这样手臂一揽,把她腰身环住。
梁昭夕呆愣,忘记该做什么。
他沉沉吩咐:“低下来。”
梁昭夕只记得听他的,受了蛊似的弯腰靠近。
镜头里,她白净清晰的下颌闯入取景范围。
孟慎廷坦然抬了抬脸,淡色薄唇在她绷着的下巴上轻轻吻住,毫不避讳,堂而皇之地说:“昭昭乖点,快结束了,坐腿上等我。”
梁昭夕放大的瞳仁里映出他的轮廓,明明那么严肃凌厉,会议中的威严还没消散,怎么能这样无底线地纵容她。
她心脏太鼓胀,撑出很多漏气的小口,塌陷下去,她哪敢多留,装成刚想起在开会,一张脸微微泛着白,赶忙绕过拍摄角度,从工作间落荒而逃。
居然又失败了。
孟停这种品类的变态从来没见过,怎么这么难搞,难攻略,更难甩,他要是去做她恋爱游戏的男主,估计玩家都得跑路。
梁昭夕也不知道该往哪躲,只能加快速度回卧室,客厅走了一半时,她听到身后的门打开,男人稳定的脚步一声一声逼近,仍旧不急不躁,不露出任何明显情绪。
她忍不住转身,先发制人:“你不生气吗,我闯进你会议现场,说那些不合适的话,破坏你形象,你就这个反应?”
孟慎廷笑了一息,神情里隐隐渗出异样满足:“今天起,全集团都知道我妻管严,亲眼见证你无时无刻需要我,黏着我,昭昭,这不是我的荣幸吗。”
梁昭夕一窒。
孟慎廷缓慢也压迫地走向她:“倒是你,看起来的确很闲,又欠收拾了是吗,如果真觉得我那么无趣,不如我们就整天不出门,连床都不需要下,让你没有时间想不必要的,你对这个安排满意吗。”
梁昭夕脚趾都要蜷起来,她到底要怎样,才能在他面前不慌不软不脆弱。
她指甲按进手心,在他影子将她包裹时,她又急中生智找茬儿说:“我不是无缘无故去找你的,我这会儿又饿了,要吃盛云斋的燕窝糕,网上说特别难买,每周就开四天门,今天刚好是营业日,明天就来不及了。”
她扬着头,随口说网上看来的消息,提好多无理要求:“要刚出锅的,还要你现在亲自去买,今天吃不到这个味道,我肯定要闹。”
孟慎廷手掌靠近她,她一闭眼,下意识以为他要打她,他炽热掌心却只是爱惜抚摸着她鼓起的脸颊,一言不发,挽上挂在门口的大衣出门。
梁昭夕深呼吸几次才静下来,她跑到窗边,看到外面寒风四起,深秋接近初冬的季节,又阴天,只看着就冷意刺骨。
她焦躁地回到门口,没想到他这么果断地就去了,她坐立难安,挣扎着要不要去追他,徘徊时脚尖碰到门边堆放在一起的很多纸袋。
梁昭夕皱了皱眉,蹲下身去看,目之所及都是香港有名的各色吃食,而离她最近,被她恰巧踢到的,手提袋上正印着“盛云斋”的标志。
她心往下咸涩地一坠。
他竟然已经买了。
在她还没要求的时候,他怕她没食欲,把这些她可能会喜欢的,都提前准备好。
她呢,还以自己、以爱为胁,要家业覆盖半个港岛的孟先生去当街吹冷风。
梁昭夕开门出去。
盛云斋离酒店不太远,隔差不多三个路口,那附近逼仄,车很难靠近,她在楼下没找到孟慎廷的身影,也就没叫车,按地图上的路线一路小跑过去。
她出来时戴了围巾,怕被大堂里别人认出,半遮了脸,但跑出一个路口后,寒风一吹,围巾戴不紧,长发也被拂开,她整张脸都干净地露出来。
经过第二个红绿灯时,对面过来的人潮很密集,梁昭夕小心穿行,跟一道微跛的身影不小心撞了一下手臂,她没看清对方的脸,应该是个年纪不轻的中年男人,左边袖管底下,一只手是肤色明显不同的义肢。
她意识到对方是残疾人,连忙道歉,被后面的行人推着往前走了两步。
她没听见对方回答,再回头一看,他身影已经被淹没了,也就作罢,急切地接着往前跑,完全没注意到被她撞过的那个人,木偶一样矗立在几步开外的斑马线上,直勾勾转身望着她。
梁昭夕心里清楚,盛云斋这个时间恐怕已经打烊了,那里生意好,都是老主顾,再加上游客不断,定量供应的糕点上午就会售罄,她让他来,纯粹地折腾他,磋磨他,谁知他那么果断地照做。